若非他心生贪念，在进入此地之前，想要连带蕴珏那份机缘一并收入囊中，这才任由那蕴珏肆意发泄仙女脾气，而不多加看管，那如今这番死局之局面，便不会发生。

纵然这会他已经打定主意，与蕴珏这扫把星娘们撇清关系，可事实是否能如往常般如他所愿，往常只需看天意，如今还要看他肩膀上飞灵大人的，喜好。

若是这飞灵大人软硬不吃，那他才真是死得冤枉。

杜凌峰蓦然身形紧绷，他抬首朝着一个方向狰狞大喝，“哪里跑？”

只见之后一言不发，道心大崩的蕴珏动如脱兔，一瞬便从原地窜出，向着他们来时之路飞奔而去。

这回她纤白衣裙上，是否会溅上诸多污秽，全然不在意。

也来不及。

杜凌峰想追，可站在他肩上的鸟雀，忽然重逾千斤。

如同一座百丈左右的高山大岳，压在他肩上，叫他单单站着，就已经花光了所有气力。

想要行走，恐怕还需要再修行个几十载。

杜凌峰心如死灰。

修行中人的求生欲望，远要比普通凡俗还要来的重。

如今他只得生生咽下想要讨价还价的一番话语，故作不平悲怆的模样，愤言道：“飞灵大人这是为何？方才坏了那个孩童的机缘福运，气府窍穴，坏了他长生桥之人，可不是我！我与那女子，仅是半路相交，临时组建的盟友关系，远远不是一家人分量那么重，大人如此，未免...”

飞灵接过话，笑着反问道：“厚此薄彼？”

杜凌峰既是默认，也觉前路已绝，但他不甘心就此陨落，连带着心中怨愤，纵然再想掩饰，也难以再掩饰。

飞灵笑问道：“是不是很奇怪，分明是餐霞饮露，不理俗世的世外仙人，为何潜心修道，修来修去没修出个仙风道骨，反倒修出了这么一身城府臭气，先是故意欺凌弱小，现在又开始互相推诿，简直臭不可闻。”

飞灵不等杜凌峰讲他的道理，便将他堵得死死的，“你们这些才入道的小东西们啊，差得远了，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三四，以为学会了皮毛便是窥得世间千万种人情世故的全部了？”

“笑话！”

杜凌峰猛然间像是想起了什么，绝望道：“飞灵大人，可是那青家，有我们不可染指的存在？”

飞灵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以脚爪在他肩头上的几处窍穴，各点了一下，“刚刚的话再说与你听，谁让本大人今日心情好呢？千百年如一日的无聊，如今终于有了乐子，我得珍惜才是。不过坏了我家主人的大事，别说区区一个金剑门，十个，千百个相加，都弥补不了。”

杜凌峰心如死灰，但他经年修行而出的坚韧心智，叫他仍是不愿放弃，还想在这生死之际，截取那一线生机，向飞灵哭求道：“飞灵大人，晚辈并非向您恳求得一条生路，只盼大人能给晚辈一个身死之前赎罪的机会，让我帮您将那罪首蕴珏，捉拿回来，之后再以命偿还，可好？”

“和我讲条件？”飞灵好似瞧见了天大的笑话，一双眼睛都微微眯起了眼，是有些忍俊不禁的意味。

此时的杜凌峰满目希冀，和决然之色。

他盼着这位飞灵大人，是想要此事更加有趣一点，然后答应他的请求。

可惜最后飞灵似是想起了一件更加重要的事，不愿再在此事上多作浪费，于是还是对此一笑置之，甚至将刚刚问向蕴珏的话重新向杜凌峰说了一遍，“你够资格吗？”

杜凌峰如遭雷击。

他忽然觉得今日发生在这小巷弄得一切，简直荒诞不经，滑稽可笑。

分明只是一桩擅闯主人家，被主人家的狗给“误认”的误会小事，偏偏在他们的看来，就是要势分生死的仙家大事。

不管怎么看，都是有些滑稽和可笑。

那么将飞灵大人刚刚那句话，翻译过来便是。

你们视山下凡俗为蝼蚁，本大人视你和那蕴珏，何尝不是蝼蚁？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与之蝼蚁，讲甚道理？

“我死不瞑目！”杜凌峰整个人全身上下，忽然开始暴涨爆红，整个人宛若一颗正在充着血气的巨大皮球，疯狂膨胀。

“即便我死，也不如你愿！”杜凌峰面色疯狂，疯狂燃烧体内灵气，然后一路向其神魂所存之处冲去。

“想要自爆？你有问过我同意了吗？”飞灵不屑一笑，忽然稍稍抬起一只脚爪，然后如同蜻蜓点水般，点在杜凌峰的肩上。

一道并不显眼的道韵波纹，从杜凌峰肩膀上开始，迅速蔓延其全身。

顷刻间，似是只差一瞬便膨胀至极限爆开的杜凌峰，又仿佛被戳了好几个洞的泄气皮球，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了回去。

杜凌峰周身，红雾弥漫，尽是那燃烧之后又被迫放出的真气。

差不多两个呼吸之后，飞灵一扇羽翅，红雾散去。

露出了瘦骨嶙峋，如同风烛残年，已经认命身死的老人般的真身。

惨也不惨。

杜凌峰眼中，已是了无生气。

但他心中积怨不甘，久散不去，“为何大人要放过那蕴珏，偏偏如此折磨于我？”

飞灵见状一愣，她也没想到这个杜凌峰心中积怨执念竟如此深，直到此时还在觉得天有不公。

不过更重要的是，收下这般心有执念的灵魂，日后所成长，也只会成为怨灵之属。

那不是她想要的。

所以想了想还是多说了一句，“蕴珏命数已尽，况且她气数未尽之前，还需要再行一件她之使命之事，暂时不可死。”

杜凌峰闻言，如同枯木枝上的老皮般的脸，皱纹向上密叠，想来是在笑了。

之后。

杜凌峰开始如同遭遇了无数载风霜的破败城墙，在一点一点地化为尘土，随风而逝。

飞灵从中抓起一缕神魂，收入囊中。

然后才向青家飞去，半途中如同自言自语般，喃喃道：“白十一，啧啧，面子可真够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