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凌峰终于回过神来，心弦紧绷，浑身冷汗直冒，他如临大敌。
难道这就是颦美洞天掌管天地规则的执法者？
杜凌峰毕竟是大山门子弟，寻常时候见惯了大风浪，不至于任何一点水波流转，就露出颜色。
这会他镇定自若，不过转头对立于他肩上的飞灵大人，还是以一种稍稍放低的姿态来询问道：“不知这位飞灵大人可否明示，我们二人来此寻找机缘，行事之处有何不妥？是坏了哪方天地规则？”
飞灵以一种审视地目光望着他。
杜凌峰周身，无风起浪。
一股形成极小漩涡的清风，开始缓缓旋转。
蕴珏回过神来，强压下心头那份即将身死道消的惶恐悸动。
在略施一万福后，也低眉相询，“既然飞灵大人不惜自坏规矩，也要将我们二人驱逐出境，甚至有意将我们二人打杀于此，便请飞灵大人为我们解惑一番，好告明我们到底是触犯了哪一方天地条例，算是让我们死也死得痛快些。”
飞灵高高仰起头来，嗤笑一声，“偷鸡摸狗没有错，垃圾堆里捡垃圾我也不会管，放在你们眼中皆是机缘之属，都由得你们去。但是你们坏了垃圾堆，坏了鸡笼狗舍，哪怕仅仅只是其上的一根藤条，也算坏了规矩。”
“于你们而言，这些折损，微不足道，同长生大道相比，更是如同路上碎石，可于此方天地而言，便是大道缺失。”
飞灵最后直视杜凌峰，“我如此说，你们可明白？”
自始至终，她，一眼都未看蕴珏。
蕴珏通体冰寒，本该如同凝脂般的肌肤上，泛起了淡淡红色，其内里，还有道道青色脉络，缓缓显现。
但她低眉顺目。
敢怒不敢言。
杜凌峰弯腰低头，但仍是气不过，抬起头来，怒视着蕴珏，因为不能以心湖嗓音向其传音，便只得压低嗓音，暗斥道：“蕴珏！我真是看错了眼，都已经事已至此，难道你还不想着破财消灾？难道在你眼中，长生大道，还比不得这些身外之物？”
蕴珏没因为杜凌峰的两句话便怒火爆发，但也并未依杜凌峰所言，拿出足够消灾的财物。
她壮着胆子询问道：“敢问飞灵大人，我们可有补救之法？”
她与杜凌峰想得不同，身遭境遇也大不相同。
那些被杜凌峰所称之为的身外之物，放在她这，便是比之小命还重，同长生大道一样重要的存在。
原因很简单。
金剑门花费大代价叫杜凌峰来此，只是为了其自己，寻找为日后证道保驾护航的机缘所在。
若是没寻到，或是寻到了，但分量不够，就只能说是一桩亏本的买卖。
而她蕴珏身后的邺法山庄，经年没落，如今已是内囊中空，急需一件足以镇压山门不断外泄气运的仙家宝物，以此来稳固颓势。
除此之外，才能再谈她蕴珏自身的大道机缘。
蕴珏来此，身负家族兴衰之重任，容不得她胡来，更容不得她舍福惜命，她必须要极尽所能地在刀尖上跳舞，还必须要跳的好，至少得让那些潜藏在幕后，高高在上俯瞰人间的老家伙们，觉得...还算有趣。
尽管而言。
登山梯这条路越是往前行，身份贵贱，男女之别，年龄大小，亲疏与否，皆是虚妄。
可在这之前，在他们尚未走到那个阶段前，仍是需要严苛遵守的规则。
否则便会摔下山崖，摔个粉身碎骨。
就如同他们身处这方术法禁绝的小天地中，想要在烂泥地里刨食吃，一样需要遵守烂泥地的规则。
比如不可使用任何身外之物，来坏了地基？
尽管连她自己都不清楚，烂泥地里的地基好坏与否，有什么可重要的？
那些一个个都是如她这般，为了自身大道，抛开一切才得来今日地位的老家伙们，又凭什么，一定要她们来遵守这些狗屁倒灶的破烂规矩？
就为了一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笑话！
蕴珏没来由觉得自己不是那个站在烂泥地中，不顾满地污秽刨食吃的外来人。
反而是从别的烂泥地中，被风雨给吹来的烂泥之一。
杜凌峰同她相像，但二者之间截然不同。
甚至是云泥之别。
杜凌峰可以将此事随意相待，得失之间，也可以不必计较太多，哪怕真就是一桩赔本的买卖，那也也可以当做是世间常事，下次再赚回来就好了。是因为杜凌峰在这条大道之上，本就走得比她久且远，她一直想将杜凌峰当做她在此地的行走依靠，亦是此理。
甚至于在这方洞天之外，她也作此想。
究其原因，归根结底不过是三个字，“她不行”，仅此而已。
飞灵以一种颇为妖异的眼眸，凝视着蕴珏，“真是有趣，最喜勘定凡俗蝼蚁生死的仙家人物，在面临自身大道，自己生死之境，反而开始由衷地相信那‘万一’之属，希冀着天上掉馅饼的蠢事，看来老头子说得果然没错，仙人仙人，蛇鼠一窝，没谁真就比谁高了。”
飞灵仿佛在说一通“你想不想活，想不想杀不杀我，我都不管”之类的身外事。
蕴珏大骇，道心大乱。
蓦然间，察见了端倪的她猛然抬头，怒视怒言，“你休要坏我道心！”
飞灵目露讥讽，“你够资格吗？”
一言既出，蕴珏道心大崩。
而杜凌峰脸色刷的一下就苍白如纸。
完了！
他一瞬抛开恼怒，脑袋里想到的全都是如何活命的法子，最终他解下腰间那柄白玉佩剑，以及脖颈间所带的一件拇指大小的红色玉石小葫芦，一柄递给飞灵。
然后杜凌峰赶忙接过话道：“飞灵大人，另加折损半生机缘寿命，加立即走出此方小洞天，并此生世，永不再踏入，晚辈只恳求留条活路。”
杜凌峰悔不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