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袍老人就这么静静看着他对面已蒙了死志的夫妇二人，既无赞赏，也无惋惜。

就好像是天地如此，向来无情。

只不过。

这一次见证着这般无情事之人，是他而已。

没什么特殊意义可言。

但就在此时。

金袍老人忽然缓缓抬起手臂，手掌聚拢，成一握之状，淡淡道：“圣人，又如何？杀力之强，菩桀之下第一又如何？以你们如今的状态，想要在我面前自爆？”

百花仙子终于是面露凄然，随着金袍老人那只手慢慢收紧，她开始七窍流血，惨淡至极。

她颤颤巍巍地艰难伸出双手，忽然搂住了三圣人的一只手臂，痴痴道：“老头子，此生随你，来世寻我！”

三圣人已经满脸涨红，一样是七窍流血的凄然光景，但他好似冲破了心关，来到那大自在的新境界一般。

既不是洒脱，也并非是处事淡然，反而是那种小家子气的柔情百转，痴痴瞧着容颜苍老的百花仙子，轻道了声，“好！”

在那身穿金色龙袍老人那只手最后猛然握紧之际。

那把已是浑身都散发着白色光辉的三尺长剑，竟然一瞬挣脱了金袍老人所施加的束缚，直接向苍穹下方，已然被无数大妖踩踏占据，已经破败不堪的道院飞去。

金袍老人立即伸出另外一只手向下抓去，却发现在这一瞬，连他自己也如被人给禁锢当场一样动弹不得。

金袍老人目露出疑惑，尝试了几次都不得之后，终于是将视线越过三圣人，落在了百花仙子身上。

仔仔细细观察之后，金袍老人悚然又叹然，“以身化道，纵使来世只有凡俗之身，再同大道无渊源，也在所不惜？”

百花仙子就好似终于扬眉吐气，大笑三声，“你休想！”

金袍老人忽然低头。

视线循着那把无法遮掩踪迹，也根本无需再遮掩踪迹的白色飞剑望去。

最终他瞧见了那座道院之内的一座山峰之顶，那个坐在山峰之顶，正眼睁睁瞧着无数大妖四处杀掠的小男孩。

小男孩神色带惊恐，就同普通凡俗一般无二。

金袍老人起先有些疑惑。

难不成是他猜错了？

大名鼎鼎的三圣人，怎么可能会寻这么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俗孩子，来继承他的衣钵，甚至还祈盼着他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但瞧见那柄三尺长剑真就掠向那孩童，并将他一瞬带起而走时。

金袍老人便不再看了。

他忽然发现自己针对三圣人所做的诸多谋划，比如说死后以一种颇为复杂的方式，让那小男孩神不知鬼不觉地暴毙某处？

现在都可以砍掉了。

再坚持下去，无非也是浪费时间，甚至说不定，反而还会因此耽误了某件他没怎么注意的大事。

因果循环，有时候越是在不经意间，便越是容易失势。

其实诸多原由，都不过是借口而已。

金袍老人真正的心思，不过“不屑”二字。

废物而已。

有什么可在意的？

......

血染千年镇妖城，唯寄希望于凡真。

......

金袍老人一脚踏碎虚空。

天地禁止一瞬破除。

然后便是镇万妖城中，万千凡俗那凄厉至极的死前惨嚎和奋力同大妖捉对厮杀的喊杀嘶吼声，还有无数大妖在撕扯人身，吞噬人肉骨血时的兴奋嘶鸣声，在这片天地间，骤然响彻。

这时。

躺在山巅等死，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的善男，豁然惊醒。

他豁然站起身来，第一眼眼便望向苍穹之上。

可这时候哪里还能瞧得见他所期望的那位老神仙？

天上唯有密密麻麻的无数大妖，齐齐疯狂俯冲而下。

铺天盖地。

这一次。

可真算是凭空下了一场遮天蔽日的大妖雨，都难以以一句“虽千万年而不遇”来盖棺定论之。

整座镇万妖城，不可谓不是那“大厦之将倾”之际。

善男站在山巅，低下头，视线拉远，又向南方城头望去。

只见此刻的南方城头上，还在奋力抵抗的人族修士，几乎已经没剩下了几个，按照之前在学堂里夫子先生们所教授的境界划分而言，此刻仍剩下的，也就只有那些只差一步便可登顶圣位的半圣之属。

可是个人杀力再大，面对那万千大妖，一齐冲至，又能怎样？

几乎人人都是在被几头，乃至更多大妖围困中间，为何？

戏耍而已。

城头之上，已经早已不复昔日的青蓝之色，而是一片猩红，碎肉残肢等等，沾染无数，铺满了城头之上。

甚至连带着城墙之上，竟是都已经开始汨汨留下猩红血液，有人族修士的，更多的，仍是那些冲上城头的大妖尸体所致，好似要将那座城墙，整个都要以血给浸染成刺目猩红之色。

从城头跃下城中的大妖们，无一不在大肆杀掠，踩死，拍死，还有被一口吞了的修士，太多太多了。

几乎只在数个呼吸间，这座屹立了不知几万年而不倒的镇万妖城，便已经彻底沦为了大妖之园。

南方城头上。

千万里长城，全部被猩红浸染。

城头之上再无一人族修士立足。

无数大妖从城头一跃而过，就如同蝗虫过境，疯狂冲向镇万妖城内。

一时间天地震动，整座镇万妖城几欲被这无数大妖给乱脚踏碎之。

唯有中心处，已经被断去一臂的樊晟，仍在浴血奋战。

同两头双双断去一脚一臂的半圣大妖，奋力厮杀。

突然间，樊晟蓦然转头看向镇万妖城半空。

原本通红着眼，死都不落一滴眼泪的他，在看到半空中暴起两团血雾时。

一下子就泪流满面了。

在他身后的两头大妖，抓住机会，一爪便拍飞了他的头颅。

但是樊晟的身躯，仍是不可抑制地鼓胀开来。

一道传递自灵气之中的声音，放肆响起。

“我人族剑修，岂是你们这群畜生，可以随意欺凌的？”

“轰”然一声巨响。

一道堪比天上明阳的炙烈白光骤然亮起。

那座南方中心城头，竟是直接被炸出了一道巨大缺口。

而原本还站在城头之上的所有大妖，都在这一道炙烈白光之下，消失的无影无踪。

最后。

连这座镇妖仙道院，也未能幸免。

站在山巅之上的善男，缓缓提起放在他身边的“法宝飞剑”，竟是毅然摆出了他那疯魔剑法的抬手式。

面对着一头巨大蜘蛛大妖。

善男眼中有恐惧，可誓死不退。

那头身形巨大的蜘蛛大妖瞧见如此一幕，眸中露出讥讽，然后高高抬起一只蛛腿。

千钧一发之际。

眼看就要一腿刺下，将自己给洞穿的善男，瞧见那抹流光，直接从天而降，直接将那头蜘蛛大妖给洞穿了头颅之后，三尺飞剑又迅速变大。

然后一把带起善男，直接向城北尽头的绿水青山，一掠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