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败如山倒。
人族修士，纵然是半圣修为的剑修，如今也是插翅难飞的境地。
无数大妖一拥而上，就只能全部战死在南方城头了。
樊晟望着城内重重血肉翻飞的惨景，眼中含泪，杀气冲天，可奈何双拳难敌四手，这下他被两头半圣大妖双双缠身，就如同是两条缰绳死死拴住他的一手一脚。
纵然是有千万斤力，可就是挣脱不开束缚，便是想救人，都没机会。
樊晟睚眦欲裂。
也就只有睚眦欲裂了。
城内之人，原本还是手握兵器，严阵以待，视死如归的狠厉模样。
可随着一头长相奇异，颇显狰狞的大妖一脚踏在人群中间的时候，所有人都一瞬间崩溃大喊。
然后便是丢了手中兵器，四处溃逃。
溃不成军。
不外如是。
可那些大妖，一头头瞧见如此一幕全部兴奋到仰天嘶吼。
这种毫无压力，只顾发泄屠戮的时候，最是叫大妖族喜爱。
喜食人肉，吞噬灵气，没一头大妖甘愿落下。
如此，城内之人全都惨死在大妖爪下口中，不过是时间问题。
一旦大势已成，便会如同大江倾倒，滔滔不绝，顺流而下。
三圣人不是没想过要阻拦一二，只是人力终有穷尽时。
更何况，金袍老人就站在他对面，面对这种定局，又怎么可能让他有机会去翻盘？
甚至再退上一步说，就算是只恶心一下他大妖族...
也绝不可能了。
反观金袍老人，这会总算是将那剩下的后半句，娓娓道来，“...实在不该存在如此之久。”
金袍老人畅快大笑，就如同是瞧见了颇为心仪的大寿贺礼。
最先想到的不是自己独享，反而是与老朋友，一起分享。
这会他面前，就只剩下三圣人了，所以他比了一个邀请的手势，笑呵呵道：“三圣人，我这份大礼，如何？”
三圣人缓缓闭目，不见悲喜。
事已至此。
其实不过是原本就商议好的结果，现在盖棺定论罢了。
本来而言，不该有什么惊讶慌张或是恐惧之类的情绪滋生。
可是镇万妖城内的声声惨叫，真要他现在一声一声地听在耳中。
仍是叫他难以自处。
真的事到临头了，才会发现自己当初所做决定时，是何等的不知所谓。
金袍老人瞧见三圣人就如同是屈软服命，也觉得无趣。
只有最后再盖棺定论了一句，“事已至此，便结束了。你三圣人同百花仙子，两口子，是否犹有遗言未说，我可不想听，你们若是愿意，大可以走远些，我都准了。”
三圣人仍是无动于衷。
对于这种似乎不那么算羞辱的羞辱之言，于现在的三圣人而言，恐怕还不如镇万妖城中一声临死前的凄厉惨嚎，来的揪心。
金袍老人忽然有种积攒了许久的蓄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觉，叫他刚刚那些明显是有些故意说出的话，最后全他娘地说给了这座天地听。
可问题在于这座天地是否听得见，听得见了又是否听得进去。
天晓得。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
一字重逾千万斤，虽千万年而不遇。
......
这会。
百花仙子忽然低头望去，她已经瞧不见了祖宗阵法的道韵显化。
只有无数如蝗虫过境一般的坠下大妖。
但她眼中瞧不出悲喜，出奇的平静。
似乎那座护城祖宗大阵，在金袍老人的一跺脚之下，就已经重新碎成了道道道韵，重归于天地间。
任凭她百花仙子再花百般心思想要将其重新聚拢“归巢”，也唯有无可奈何。
原因很简单。
碎的很彻底嘛。
就好似直接将这条大道从她的认知之中抹去，就像是以前她抹去寻常凡俗的记忆，手法肯定是不一样的。
但其根本内里，肯定是相差不大。
毕竟这座祖宗阵法，其实严格而言，就是她的道韵显化。
阵法如她，她也就是阵法本身，阵法在时，她就如同是坐镇这方天地的大道圣人，术法无边，能力无穷。
甚至连同位圣人的倾力一击，都可安然无恙地全数接下。
阵法一破，就等于凭空将她苦心经营无数年的大道给凭空砍去一半，大道缺失，乃至断绝倒还好说，至多是实力折损而已，对于现如今的她而言，或者说如今她所处的这般处境而言，这些实在算不得如何。
关键在于这座阵法就如同她几千年来所养育的子嗣，点点滴滴，皆是心血所在，传承所在。
如今就这么被人以如此轻描淡写的模样给破去，若说百花仙子毫无反应，也无怒火中烧之感，更无恨意滔滔，那绝对是骗人的。
所以现在这般平静模样，只怕便是大怒镇静之相。
可话说到此，又不得不说。
百花仙子是心生骇然和绝望的。
三种情绪相互交织，叫百花仙子几乎要自行崩溃。
差一点。
她就有自行兵解入轮回的心思了。
说些简单的。
这种她几乎是闻所未闻的术法，她连知晓都做不到，谈何对抗之？
百花仙子忽然喃喃道：“累了，累了，坚持了那么久，既然注定是要英雄无名，注定是要英雄迟暮......垂垂老矣啊。”
三圣人一步跨出，走到她身边，静静凝望着百花仙子。
那绝美容颜如今在三圣人眼中，就好似迟暮夕阳，脸上所绘，皆是叹惋挽歌。
“老婆子，我让‘尘晖’再送你一程？”
百花仙子无动于衷，反而喃喃道了声，“老头子，最后的最后，我还是想陪你走这一遭，那孩子，自有他的命数造化，我这么贸然前去，只会将我们老一辈的恩怨纠葛，强加于他而已。”
百花仙子叹口气，“终归是不那么好的。”
三圣人站在原地，双目竟是骤然通红。
那一声再简单不过的“好”字，于他而言仿佛重逾千万斤。
任凭他如何，甚至是驱使天地大道，都仍是说不出口。
百花仙子忽然将照妖镜托起，手心之中泛起一道极浓白光。
白光尽数融入照妖镜中，使得照妖镜开始从一枚毫无生气的“死物”，重新焕发出了灵动的白色光辉。
但是百花仙子自己，她那一身吹弹可破的肌肤和绝美容颜，也如时光流逝，生机飞速流失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来。
前后不过几个呼吸，照妖镜又重返巅峰之相，可是百花仙子已然成了同三圣人一样的迟暮老人。
一个老头。
一个老妪。
迟暮作伴，既是惋惜，也是欣然。
最后照妖镜急速缩小，最终化为仅有拇指大小的一块白玉之形。
被百花仙子伸手一送，附在了三尺长剑的剑柄之上。
三尺长剑剑身之上的道道裂纹，竟是随之开始缓缓修复。
三圣人呆呆地望着百花仙子，满目皆是心疼，“何至于此啊。”
百花仙子却是嗔怪一笑道：“你这老家伙，净说些不讨人喜的话，一辈子也没听你说过几句好话，真是个榆木脑袋，下辈子要是有机会，我真非要好好敲打敲打你这老石头不成！”
三圣人目瞪口呆。
最后百花仙子笑骂道：“难道不如此，我还要大难临头独自飞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