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
他屁股下边这些柴火，看起来都是一些树木的树杈枝丫砍倒所致，实则在最下边，都是一些劈砍下来的完整树干。
显然这汉子没好意思说自己真没管住自己的贪念，真就去砍了那些树根，为了省事，亦或是为了多卖些钱，也许就觉得他只砍那么一两棵，相较于漫山遍野的大树而言，委实不算个啥。
可一日不显，两日不显，三日，四日乃至更多时候呢？
世间事，无论好事坏事，到底是都怕一个“积少成多”的道理。
十一记得以前邱楚子师父同自己所过一句话，“如果你决定做什么，那么有些不好的事，就一步都不要跨出去。”
其实从根上来说，无外乎一个“贪”字。
人心贪念，便是鬼蜮根本。
再向外延伸便是那“惰”之一字，最终吃亏受害的，终究还是自己。
但这些十一都没说出口。
一个是他并不了解这件事的脉络本身，只凭借这中年汉子的一念之词便妄下定论，是很武断的。
再一个还是贪念一起，除非以极重的后果摆在他面前，让他打从心底里畏惧和看见那般他无法承受的结果，不然，都没用。
时间久了，说不定反而还会适得其反，使其变得变本加厉。
就拿这汉子来说，村里的老人不是没告诫过他，可是一开始他确实只砍些树枝，但可能是贪念扩大，也可能是因为那些村中老人说了之后故意为之，这不树根便也一起砍了？
于是汉子就继续说，十一就继续听。
在到了那座大莹小镇之前，一个是最好的说书人，一个是最好的听书人。
萍水相逢。
十一觉得这样就挺好。
负笈游学，行走江湖，怎么才算？
这不就是了？
“其实也很辛苦嘞，我也想过放弃的，你想啊，每天都要来来回回走上百里山路，而且现在近处的树枝都让我砍完了，每天我都要先走上十几里山路，去那些山里边砍老树，这一来一回，又要多走好几十里山路呢，累得很，可一想到一家老小瞧见我拿回钱去时的那股开心劲，我就觉得自豪的不行，而且每到村子收成不大好的时候，就只有我家还能顿顿吃饱饭，我那小娃子还能吃得上糖葫芦，我婆娘回回走在村里都挺得起胸膛，为啥？有钱啊。”
“那些骂我的，你说他们羡慕不？嘿，活该，羡慕去吧，哈哈哈。”
“没出过事？”
“能出啥事？这么多年过来，也没见出过啥事。不是我说你，你这娃儿得学学你叔我，知道吗？别整天神神叨叨的信那些鬼神，然后害怕的不行，当然不是叫你全不信，可是该赚的钱还是要赚的嘛，至于之前造下的那些孽，回头再拿钱补上，我再回去把树都种上，不就行了？”
十一不置可否。
然后汉子还同十一说起了另外一桩事，挺邪乎的，村子里许多人都因此想要搬家，说要搬到你们钟灵村去。
他们村子最近家家户户养的鸡，鸭，还有猪牛羊等等这些家畜，每天晚上都会丢上一只，也没个规律，谁家都丢过。
而且这个贼不知道咋想的，还喜欢玩循序渐进的把戏，一开始就只丢些鸡蛋鸭蛋什么的，后来鸡啊，鸭子啊，大鹅啊之类的，也开始丢。
一开始村子里的人还以为是从山里出来的野兽给叼走了，毕竟这种事以前也时有发生，也就没人再在这件事上多想。
直到有一天村里有个人半夜梦游，一路走出了村子，沿着那条河一直往上游走去，一直走到了天亮，醒来之后那人差点给吓傻了。
“你猜怎么着？”牛山根说得眉飞色舞，乐呵的不行。
十一便笑着说不知道。
“他后来在那处水源头的地方，发现了村子里所有丢了的畜生，只不过没一只是活着的，全都死了，就在那座水源边上。”
“后来这件事也给村子里所有人都吓坏了，毕竟当时那些畜生要是死在了那处水源头里，村子里不知道要为此死掉多少人，瘟疫啊，太可怕了。”
“直到那时候村子才真正因此害怕起来，说这是村子招惹了不该招惹的脏东西，闹鬼了，那晚那人也不是什么真正的梦游，其实就是被鬼上身了，说得那叫一个邪乎，起初我还不信呢，后来村里的老人就说一定要找高人过来作法。”
“你猜找的谁？”说到这个，牛山根就更加乐呵了。
十一好奇问道：“是谁？”
牛山根一脸的“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模样，“就是你们村子那个老酒鬼，元大伯啊。”
牛山根说到兴奋处，一扬手中鞭子，“啪”地一声打在牛屁股上，“别说这元大伯还真有两下子，在村里宰了只狗，宰了只鸡，又将血沾了点糯米，还扯了不少黄纸，就拿这点东西画符，然后让每户人家都贴上，就贴在房梁上，村里都照做了，结果第二天，第三天村子都没再出过什么怪事。”
“但是好了没几天，之前那总丢东西的情况就又出现了，但是这一次更邪乎，猪狗牛羊的腿，一夜之间，全给砍掉了，血流了一地，关键这些畜生还没死，可是腿却不翼而飞。”
“没办法，就只能又将那元大伯给请回来，结果元大伯一来就指着村里的一处人家，破口大骂，说为什么要将他给的符箓揭下来。”
“起初那人家还跟元大伯争辩来着，说自己全都按照吩咐将其挂的好好的，从没动过，结果人们闯进去一看，果真没了，那人连脸都给吓白了，一个劲的说不是我和有鬼，当时若不是元大伯在，而且一脸冷笑地瞧着他，说不定我们都以为他给鬼上身了。”
“唉，从那开始，我就信了，这次元大伯说村子坏了规矩，单纯的符箓送神镇鬼，已经不顶用了，需要...放阴抱阳。”
“元大伯说得云里雾里，我们是不懂的，后来他就说得简单点，说让我们村最漂亮的黄花大姑娘赶紧嫁出去，让那些来接亲的外乡人来冲冲喜，就好了，还说外嫁的这个人不能也是个庄稼汉，得是个身负浩然气的读书人。”
“说来也巧，也正在那几天，据说你们村子的青蓝小先生上京赶考回来了？是不是真的。”
十一笑着点头称是。
可在他心里，却已经掀起了滔天巨浪。
十一几乎可以百分之百的确定，山水村子的这些“闹鬼”之事，其实都是元大伯一手做出来的，所为的，几乎显而易见。
但元大伯废如此之大的周章，难道真的就只是为了将青蓝留在村子？
若真是如此，那这个元大伯所图谋之大，甚至叫十一都有些难以想象之感。
牛车的速度还是很快的，这后半路，十一一颗心神全然沉浸在了元大伯所欲为何的心思里，至于牛山根之后都说了啥，他一句都没听进去。
元大伯行事一环扣着一环，而且很明显早在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开始了他的谋划。
只是十一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将青蓝留在这座钟灵村，无法修行，到底有多裨益大道。
但他敢肯定，元大伯所图谋，一定大到同大道相差无几。
后来他想到一个可能。
难不成是某种指代和象征意义？
比如青蓝就象征着读书人，所以他的大道里，就必须暗含着“读书人的道理和修行，也要遵循他所订立规则”的这种规则？
最后在差不多即将出现夕阳映天的时候，他们总算晃晃悠悠地道了小镇口。
山根对此算是熟门熟路，他几乎每天都会以这个时间点入得小镇，然后在小镇上放下柴火就赶车回家，差不多在夕阳正高的时候，正好到家，还能赶上老婆亲手下厨的热乎乎饭菜，那叫一个香。
在小镇之外，十一便下了车，同山根说这还是他第一次来这么繁华之地，要好好看看。
牛山根不疑有他，甚至还笑着说我第一次来也是这样的，瞧见啥都新鲜的不行。
十一点头称是。
然后牛山根进入小镇，十一便站在小镇镇口之外，将识念尽数扩散出去，很快就将这座小镇完全覆盖住。
这座小镇委实不算大，甚至可以说很小，镇上只有三条街，一条新街，一条旧街，还有一条就是连通着小镇那些最早的老房子，是条比较泥泞的老路。
而且那些老房子全都是些泥坯房，年久失修，却还有很多都还住着人家。
还住在这里的人，大都是小镇上的乞丐，还有一些时常不敢正经事的光棍汉子，要么便是年事甚高，虎落平阳的孤寡老人之类的，没有哪个不惨，但也没有哪个真正值得同情的。
毕竟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嘛。
说得还是极有道理的。
小镇的镇口，与其说是镇口，倒不如说是村子的村口，有点...不像话。
竟然连一座低矮的小城门楼都没有，就只有一圈将整座小镇都围起来的木头栅栏，然后开上那么一个仅能容纳一辆马车或是牛车进入的小口，再在口前留下两个泉礼王朝的驻守兵士，可也因为此地太小也没什么前途，而都是些已经算是在军中养老的老将士。
其实说实话。
除开这里的繁华热闹，和风景秀丽，生活还算正常之外，这里其实同那座无生沙海之中的观水国，可委实区别不大。
十一看了一会后，抬步向前，欲要进这座小镇里。
结果还在门口时便被两个嘿嘿笑着的守城老将给拦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