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沈清宁这样反复无常的药罐子，石芝兰真的是无奈了，可即便嘴上抱怨几句，身体上的动作却是十分的诚实，断了之后全部的单子，只做好之前的订单，腾出功夫来照顾人。

缘分真的是奇妙。两人的相遇本是没有那么美好的，结果兜兜转转的，石芝兰反而成了她最亲近的朋友和家人。沈清宁感谢她的照顾，却也知道自己生病的主要原因并不是因为体弱。

心病难医。

即使身体的状况好转，她还是一日日的憔悴羸弱下来，苍白得好像能被一阵风吹垮。

石芝兰再心焦也没有办法，劝说她看开一点，嘴皮子都说破，却还是没能让她的脸上有半点笑容。

这样的自我折磨，只能交给轩辕言来疏通。然而即便轩辕言切切的哄着，安慰，沈清宁的心境还是没有半点的变化。

不被人知道的事是，她之所以不肯受安慰，不是心痛到无以复加，难以痊愈，只是对于一点耿耿于怀，无法缓和。

这么多年下来，她都快忘记这个事实：她不是原来的沈清宁，是死过一回，被老天眷顾重来了一回的沈清宁。

可抓住了老天给的机遇，她又做对了什么事呢？无非是赶走了上辈子辜负自己的李显扬，惩罚了沈清秋和蒋黎雪。为母亲沉冤得雪。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做到。

以为自己是成功的，改变了上辈子的命运，摆脱了痛苦和背叛。

直到此时此刻，沈清宁才发觉得到，这对她来说，根本不是什么救赎和机遇。即便重活了一次，她还是要面对痛苦和遗憾，眼睁睁看着在意的人一个个离去，毫无办法。

沈清宁也知道这是世事无常，人各有命。但如果注定要亲眼看到这些悲剧的发生，她又何苦要重来这么一遭，即便没有上辈子那么凄惨，这辈子，也好不到哪儿去。

她多希望这就是一场玄幻的梦境，可心口里传来的难受和郁卒，叫她清楚明白，这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的。

更真实的是，和轩辕言相识相恋的这么多年。这让沈清宁更加难受。她还是很感谢重来一次，老天赐给他们的缘分，但想到自己仿佛朽烂树木的身体，即便看上去没什么大碍，内里也早已不堪入目。

轩辕言看她病着，即便身体康健，也被影响得面容沉郁，闷闷不乐。好在有一天，沈清宁忽然提起要去探望沈南飞，想着有家人陪伴，心情能够好转一些，轩辕言亲自送她去了。

沈南飞已经鬓发雪白，见到女儿来，眼睛不由得便红了，心疼担忧。“清宁，你怎么病得这么重？”

连走路都要气喘，甚至都比不得沈南飞的身体。

轩辕言没有打扰父女两人，暂且离开，沈清宁拉着沈南飞的手，有千言万语要说，最后却只出口，“爹，若女儿有一天不在了，您切莫伤心。这本就是老天添给我的年岁，我该知足了。”

沈南飞没听得明白，却是体会到她的意思，老泪纵横。

“你怎么会变成今日这样，竟真的要我白发人送黑发人么？等到了地下，我该怎么和你娘交代。”觉得没有照顾好沈清宁，才导致她落到如今的下场，如果她好好的，现如今也该是一位御医，风光无限。

沈清宁连忙安慰，说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怪不得任何人。

沈南飞终究还是缓了心神，虽他的病症不重，但就算调理得好，他也年岁无多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沈清宁真要坚持不住，他也只能好好的为她送行，了断父女的缘分。

死是不可怕的，怕的是不能善终。

轩辕言一方面要照顾沈清宁，一方面还要为皇帝的朝政繁忙，因为左相的事情牵扯出不少人，皇帝身边的心腹和重臣又少了一些，能够相信和重用的人所剩无几。

周宗生又替皇帝寻摸能担当的能人，脚不点地。

皇帝很挂念沈清宁身体的状况，想叫人注意寻找名医，轩辕言却阻止了他，叹气，“这病，不是谁能够医治好的。她若想不开，谁也救她不得。”

皇帝明白这是心病，只好叹息。想着例行出宫拜佛的时候要为母后上一柱平安香。

因为沈清宁的身体，石芝兰早就搬来和她一起住，挨着她的屋子，照顾她吃了晚膳之后，石芝兰备好茶水，回屋休息，让沈清宁有事就叫她。

沈清宁轻轻点头表示知道，即便身体疲惫，却是没有一丝的困意。

心里的种种情绪叫她日夜不安，最终还是从床上披了衣服下床，来到书房之中。

她已经许久没来过书房了，自从身子不尽人意之后。

好在石芝兰帮着打扫家里，书房并没有落什么灰，她把手里的烛台放下，找了一张纸出来，素手磨墨，提笔，思绪种种，犹豫了不知多久，终于落下一笔。

烛火轻轻摇曳，夜深人静，只有一道纤弱的身影立在木桌之前，等到蜡烛流的红泪偷垂，她搁下笔，愣神的看着纸上的画作。

画上的人是她自己，眉眼平淡，身形窈窕，却不是这时候的她，而是多年前的样子。

那时候的她，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思？那般的执拗，意气风发。可不知道从何时，她带着几分傲意的眉眼下垂，眸光黯淡。丢失了本心。

这不是她想象中的结果。她不想要这样的结局。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书房的，到了房间，歇下，沈清宁便起不来了。她病的晕倒过去，石芝兰早上发现，她已经烧得人事不省了。

“你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忽然发烧呢？”石芝兰着急，给她抓药煮药。

沈清宁是有神智的，却是不愿回答，也抗拒吃药，迷迷瞪瞪的要再睡过去，只要睡过去，就能什么都不想了。

石芝兰真怕她会一睡不起，拿她没有办法，切切给宫里的轩辕言递消息。

轩辕言带着御医回来，发现沈清宁是在夜里受了寒，又气又急。

石芝兰愧疚，“怪我没有守着她休息，要不然她也不会……”

轩辕言再不痛快也明白事理，“这跟你无关。”她做的已经够全面的了，不得不承认，沈清宁这是在自暴自弃，没有求生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