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又过去三分之一炷香。

十一有心提醒钱来，但他却之不能说。

钱来见满场皆寂静，原本坦然处之的他，额头终于开始冒出了细密的小珠出来，凡照规则讲，十个呼吸内，若是没有人再加价，那拍卖品便是上一任出价者得，再按规矩走，钱来现在应该吊着高音，喊上几声一块上品灵石一次，...两次，...三次这样的话。

现在眼看时间便要到了，钱来也应该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流纹平底平头小锤和度转场面措辞，一边落了锤，一边再讲些恭喜和感谢的话。

现在又有十个呼吸过去了。

钱来一句话也没有说，也没有落锤，这就不合了规矩。

十一心中不由暗叹一声，又道了遍往生经给钱来。

身为楚门人已不少时日的他，由于年岁还小，资历修为还浅，对于道则天意自是知之甚少，甚至也像是对于之前坑人老道那样差些就是一口老血喷出。若是他对那些天机卦术之流了解甚多，那坑人老道他也自会相信了去，同样的，对那坑人老道，他也一定会像是其师傅一般，敬重有加。

然，世间多歧路，何处宦游人？

哪个少年还没有个心高气傲时？

但规则和道则却是截然相反之物，道则有三千，有大小、高低之分，无论何人，或是亦何事，但凡处于世间繁华，道则便如跗骨之蛆，流转于经世万物。

然规则本无路，人处则立之。俗语所说的人无规矩则不成方圆，无轮回不成生死，自是道则延伸而出的世间至理，几千万年来，更是被修道之人广为遵守和传唱。

换句话来说，道则生了生死簿，规则衍了判官笔，这些大道与旁支，虽是高低不一，却也是大相径庭，相辅相成。

楚门传承便是如此而来。十一亲眼见过，亲身历过。

自他进了淮山斗金商楼，化了小财子身份，又伤了毒仙子心时，他便也如这管家钱来一般，是要破规矩者。

而楚门对于坏了规矩者，几千万年的传承下来，从未变过——上穷碧落下黄泉，不死，不休。

“咻！”

不知从何处突然射来一支泛着青光白晕的红翎梅花镖，直接划过空间，直射拍卖台上的钱来而去。

十一心里已是悄悄闭起了眼，正如他适才听到门主卓青已来时，正如当他听到距离拍卖台最近包厢突然有音传出时，其实就已经是为钱来叹了遍往生经。

但一波处三折的事儿，绝是可以发生于任何时候，任何人。因为谁都不会知晓自己命运如何，或是下一秒天命福泽之人骤然暴毙，或是身处冰雪晚冬即见孤掌佛祖的薄衣乞丐突有贵人相救，命运这事儿，谁都说之不清，谁也都想象不到。

就像现在钱来还未来得及反应，其身前就也突然出现一个身着麻衣劲装的中年男子，两指夹着那枚红翎梅花镖。

中年男子正是于阳。现在于阳夹着镖，面色凝重，什么时候影舞叶的镖也可以穿过于阵子大师所布下的禁制了？

好在镖还是被他抓住了。

但钱来还是死了。

没有人知道钱来是怎么死的，就是距离钱来最近的十一和于阳都不知道。钱来脸上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未来得及绽放开，就已是如一滩被拆骨抽筋后的烂泥般，软软倒在了地上。

到死都还大睁着迷茫眼。

十一亲眼所见的是，钱来尸体上已渐渐蒸发起红雾，钱来那纸折扇也依然还握于其手，只可惜折扇那端，已没了钱来心口。

钱来自己杀了自己。

场面上依然还是那一副鸦雀无声的寂静样，就是贵为修炼者，追求大道的求仙者，见到这一幕也依旧不禁打了寒颤。

尤其是花谷的老妪，此时已是身体抖如筛糠，嘴巴里不停在念叨着“天意不可违”之类的胡话，让一旁的彩蔷薇既是担心，又是焦急到手足无措。

于阳没有回头，但手中已是捏出了青筋，但于阳还是只是冷哼道：“若有下次再敢挑衅拍卖会者，杀无赦！”

于阳的话其实很好笑，但场中却没有人笑。试想一下平日只有些吃草泥的小鱼虾米湖中，有一天突然闯了条吃肉鱼来，吃肉鱼还将平静无波的湖面上绞起了天翻地覆的巨浪，让这些小鱼小虾都没了存身之处，但这些小鱼小虾本是这里主人，又不愿交去自己的领地，于是便只能说，再有下次，便将你逐出湖去。

最后的结果便是，这些小鱼小虾还是会被吃肉鱼当做肉食，一天一天吃空了去。

就像现在，谁都知道最先说了话的声音，便是楚门门主卓青，谁也都知道卓青坏了规矩，但就是没人敢说哪怕一个不字。

场中寂静愈甚，万籁无声。

张大豪拄着龙头拐杖缓缓走上台去，其身后还跟着两位黑衣男子，快速将钱来尸体给搬下了台。

张大豪则站在中心朗声说道：“抱歉，斗金商楼让大家受惊了，一会拍卖结束，斗金商楼会送予大家些安慰的礼物，算作赔礼，现在，还有哪位朋友需要加价？”

张大豪的话要比钱来说的精明多了，毕竟永河大陆第一商楼所赠之礼，就是如剑宗这种大宗门，也绝不会小觑，寻常那些灵物，他们这些大宗门人一心潜心修炼，谁会去漫山遍野苦寻些灵草，不都是这些商楼所做之事？

但场中楚门卓青，到底是比斗金商楼大了不知多少的巨无霸，若是自家宗主或老祖在这，情况也倒会不同。但事实上，不管这里人到底有多恨意滔天和不情不愿，毕竟来这里的长辈，终究是为自家天才小辈来争求这份机缘，只可惜现在也都不得不罢休。

掌灯人虽只是同修盟地字执事，但掌灯人的修为已是到了随心圆润的金丹之境，换做西河土民、南河蛮夷这样的地方，绝已是可以开宗立派的顶级修炼者了。

现在却悄声无息被人所杀，谁敢出来触这种霉头？

传闻中卓青是那十指数之一，这话现在已绝不是了传闻，至少在这里的人，没有人不清楚明白，这已是不争的事实。

但十指之数，毕竟不是唯一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