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日暮四合，残阳如血。林蔓之浑浑噩噩地睡着，直到听见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唤她的名字。她缓缓睁开了眼睛，眼前是一张她看见便满心欢喜的脸，和她新婚燕尔的夫君的脸。

“听下人们说你睡了一天了，饭都没顾上吃。我可真是娶了位懒娘子呦。”谢子言用手刮了刮她的脸，调笑着说，“龙一阁刚出炉的栗子糕，蔓之不吃我便吃了。”

林蔓之闻到了栗子糕传来的香香甜甜的气息，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噜叫了起来，她的脸蓦然一红，慌慌张张的想起了正事：“那头来什么消息了吗？”

“来了一定告诉你，还是先来吃点东西吧，身子饿坏了可不好。”谢子言知道她这些天来被林府的事搅得愁眉苦脸、茶饭不思的，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谢子言贴心地帮她把栗子糕的绳子解开，林蔓之咽了口口水，夺过乘着栗子糕的油皮纸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吃着吃着还满意地咂摸咂摸嘴。

“你看你，一点也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还像从前似的，只是个半大的黄毛丫头。”谢子言觉得林蔓之吃东西嘴巴一鼓一鼓的的样子可爱极了，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这丫头平日里常常端着，显得落落大方、处变不惊的，难有几次会向他撒娇。外人总是夸他的妻子贤淑，可他心里总是牵着念着那个小时候的她，即使那个她不太伶俐、老爱犯错，可怜巴巴得像一只小花猫，他也喜欢得紧。他喜欢林蔓之的一切，即使是不好的也像是两个人独此一份的小秘密。

“唔唔唔。”林蔓之嘴里嚼着东西发出任谁都听不懂的抗议声。

林蔓之吃了半包左右谢子言便把她手上的栗子饼拿了回来，“莫要吃得太多了，你一天没吃东西了胃受不住，一顿还是吃少些。我们出门消消食，饿了再吃？”

“也好，好久没有去外面走走了。”林蔓之站起身来转了转压得发麻的胳膊。

她本以为谢子言只是想同她去院子里转一转，不曾想车都备好了，谢子言不等她问些什么就拉着她的手就上了车。

“去哪儿呀？”林蔓之笑着看向谢子言。

“去了就知道了。”谢子言颔首轻轻地吻了吻林蔓之的额头。

“是哪家公子，成日想这些七七八八的风流事?”林蔓之红着脸用手扣了扣谢言之的头。她知道谢子言这是在担心自己最近过度忧虑了特地想法子带她出来散散心，心中满是感激。她身侧的这个人是真心实意地对她好，比世上任何一个都懂得顾惜她。

“是蔓之家的公子，看见娘子魂都被勾没了，也不做什么正经事了。归根结底是娘子不正经，夫君也就跟着不正经了。娘子真是个坏人啊。”谢子言说着欺身吻了过去。

林蔓之羞涩地接受了这个道尽人间缠绵的吻。他们这一路上说了好些无意义的话，也记不清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两个相爱的人总是有千万种方法消磨时光。

路程将尽，喧嚷声也越发浩瀚如海，林蔓之心下明了，掀开了竹帘。熙熙攘攘的人群、繁华似锦的街道，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节日在庆祝。

车停了，他们下了车。谢子言随意吩咐了几句，车夫把车牵到道路两旁在躺在车上打起盹来。

“你请我逛街？”林蔓之的眼睛狡黠地眨了眨。

“娘子想要买什么不用客气，钱为夫来付，娘子晚上用玉体娇躯还就行了。”谢子言直直地看向她，脸也不红一下。

“狐狸收起了尾巴也尖嘴猴腮的，满嘴荤话。”林蔓之别过头去牵起了谢子言的手。谢子言用力地回握过去。

大街上到处都是成双结对的人，他们扎在人堆里也不算稀奇。林蔓之有些奇怪地问：“今天是什么日子啊？”

“七月初七，今天是七夕啊，我的傻娘子。”顾言之好笑地说道。

林蔓之想起了曾几何时的七夕，她看街上热闹得紧就和丫鬟偷跑出来看个热闹。双双对对的人看花了眼。她和丫鬟说着那个不配这个不配，看着那些人一个糖苹果两个人分着吃就笑男方小气，买不起两个糖苹果。说着说着渐觉无趣忽而落寞起来。其实她很羡慕街上的情人们，身边有个伴，好吃的好喝的一起分享，喜怒哀乐也一并担了去。

又是一年七夕了啊。就算最近烦心事再多，不是还有一个宽厚的肩膀可以依靠吗？她看向身边的人蓦然笑了起来，眼睛里泛着亮莹莹的光。

“你笑什么？”谢子言被她突如其来的笑搅乱了心弦。

“没什么，夫君给我买个糖苹果吧，忽然想吃了。”林蔓之乖乖地叫起夫君来，叫得谢子言心里软成一滩甜甜的蜜。

“娘子在这里等着，不要走开啊。”谢子言认真叮嘱道，匆匆忙忙地找起了卖糖苹果的小贩。

一个人吃糖苹果确实没两个人甜吗，林蔓之心里一直这么想，今天总算是能试验一回了。

然而她看见她的多金的傻夫君啊，老老实实地买了两个糖苹果回来。还一脸傻笑地向她邀功。

不管怎么说，糖苹果还是很甜的，黄金的薄皮、爽脆多汁的果肉。林蔓之苦着脸啃着有拳头大小的苹果，慢腾腾地走着。

“我这个不是很甜，娘子，你的让我尝一口呗。”谢子言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她闻言在糖苹果上狠狠地咬了一口举起来递过去。

唇上的温度猝不及防得上升，嘴中的苹果被搅弄成酸酸甜甜的味道，连同爱人的呼吸。

谢子言抓住一切机会在她身上占便宜的毛病永远改不了，他的体温温暖得将人包裹，让林蔓之无比安心，像是鱼落入静谧的海。

两个人吃一个糖苹果，果然会更甜。林蔓之缺氧的脑袋里窜出了问题的答案。

当他们再次变成两个人时，发现街旁投来了诧异的目光，路过的夫妻捂住孩子的眼睛嘴里嚷嚷着“伤风败俗”。二人的脸瞬间烧红了，蔫蔫地混入人群中。

太丢人了。林蔓之心里这么想着看向谢子言，发现谢子言正在静静地看着她。

算了，能有这么个人陪在身边，不也是挺好的吗？

他们一路逛着，有一家卖小孩玩物的店，还兼卖些手工的虎头鞋。小孩穿的鞋子尺寸总是小的，一双小鞋玲珑可爱，林蔓之拿在手里把玩着喜欢得不得了。

“这几双帮我包起来，老板。”谢子言把林蔓之拿起过的几双都指了一遍。

“现在买也太早了吧，你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当爹呢！”林蔓之连忙阻拦着。

谢子言交了钱取过包裹来冲着她傻笑：“有些话我不敢说，怕娘子打我，不过孩子肯定是迟早的事了，娘子你要相信为夫的能力。”

他们又逛了一会儿，直到街上渐已人稀。

“娘子你闭上眼睛，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谢子言忽然神神秘秘地说道。

林蔓之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却有些隐隐的兴奋，她闭上双眼任谢子言牵着她走。仲夏夜有些黏腻的晚风吹动着她的发丝，搔得她心痒难耐。

“可以睁眼了吗？”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行，娘子，耐心一点。”谢子言的手和她的手十指相扣。

耳边的声音又大了起来，他们好像来到了一个更加热闹的街道。她忍不住好奇心睁开了眼，却被谢子言眼疾手快地用双手罩住了眼睛。

“娘子请再受会儿累，马上就好。”谢子言的呼吸轻轻地扑在她的后颈上。

她在人声鼎沸中闭着眼感受着谢子言的存在，她转过身去，干脆抱住了谢子言听他的心跳。

“好咯，可以睁开眼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周围忽然安静了下来，她缓缓转过身去。

“我把这些，都送给你。”

沉稳寂静的深空被悠悠荡荡的成千上万盏明晃晃的灯搅了清闲，它们一浪一浪地前仆后继着。有人在安静地点灯，也有人相拥而立，看尽万千灯盏。

谢子言的双眸也被灯光点燃，燃烧着炽热的橙黄色火焰。

“太......”林蔓之想说这个景象太美了，却说不出口，一切语言都不足以形容眼前的华灯拥趸的海。

静守在她身旁的人揽住了她的肩。

她忽然想起那人对他说过的话。他想归隐，他就想和她一起过平平安安、与世无争的生活。

身边的人是他，一世平平淡淡又如何，她本就无欲无求，幸福就好。

“子言，我们真就像你说的那样，躲到乡间去，男耕女织活一世如何？”

谢子言惊讶地望向他，眼中带泪。

他一个“好”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看见林蔓之扑到了他身后。

他转过身去，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景象，林蔓之微笑着看着他，嘴角缓缓漫出一条红色的细线，她的肩头穿过一支黑色的箭。

“要......要小心，子言......府内有......有眼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