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抬头向四周瞧去，巡视不许久，便在其周围最高的一棵树干顶梢，瞧见了一只通体黝黑，羽毛油亮，其上还隐隐有着暗色光晕流转，一双鸟眸为诡谲无比的猩红之色的夜鸢。

他没有多想，也无需多想。立即便明白，这只黑羽红眸的夜鸢就是在书香院陪伴了他五个年头，又带着他入那九曲黄泉，送他莫大机缘的地府使者。

血鸢。

“小坑鸟？真的是你？”少年惊喜万分，只是这一张嘴，差点让树梢之上，高傲而立的鸢鸟，差点掉下来。

对于这许久不见的鸢鸟，当初他还在紫竹林时，便已是想念颇多，时常念叨上几句“小坑鸟，如今你可还好”之类的语句，总是将少年搞得有些失魂落魄和怅然若失，每每到那时候，陪伴在他身边的阿彩，都会为他轻轻捏捏身体，舒缓放松，再不就是缠着让他讲讲书知，转转精神。

如今已是如梦已尝，如见亲人是不假，可少年心底还有有些隐隐地作痛之感，那个总是告诉他“以后还会相见”的少女，不在了啊。

少年绕着两棵粗大树干之间，跳跃折迁，几下便上了树梢，落在血鸢身旁，伸出手来，想要摸摸它，没曾想却是让这只高傲的鸟，迅速扑扇了几下翅膀，直接给打飞到了一边去，一双猩红鸟眸中满是嫌弃。

少年哈哈大笑，定然是它无疑了，“小坑鸟，你是专门来找我的？你肯定一直都知道我在哪里的，那我在紫竹林的时候你怎么不来？都四载过去了，你才过来，你都不知我有多想你。”少年如同竹筒倒豆子般，一连串的问了好几个问题。

语气幽怨，似是小媳妇在埋怨许久不归家的新婚丈夫。

只见那只鸢鸟，眼神不耐地又扑扇了扑扇翅膀，口吐人言，气急败坏，“那老混蛋是半圣！半圣你懂不懂？我又不是刘蝉那家伙，能完全隐去气息，化得人形，我飞过去，还没进方圆百里，立即就会被那家伙给发现了，以那老家伙的性格，到时候吃闷亏的不还是我？说不定我这......”

鸢鸟似是越说越气，说到后面直扑腾地飞起来，对着少年的脑袋顶，使劲啄了几下，以宣泄心中已是淤积了足有四载之多的愤懑。

少年倒是有心想躲，可鸢鸟的速度实在太快，以他修为和身手却连反应都来不及，只得后知后觉地抱头揉弄，幽怨极了，“小坑鸟，都说了多少次了，不许再啄我头！不然，不然...”

少年“不然”了半晌，也没“不然”出个所以然来，实在是他拿这鸢鸟一点办法也没有，打又打不过，跑也跑不得，若是回到师傅身边还好说，它自会乖乖离去，可问题是，他现在距离师傅远隔一生所距，能不能再见到，都还是两回事。

鸢鸟趾高气昂，一副大胜之姿。

少年想到刘蝉，不知怎的立即便想起了在彩泥镇那个包子铺碰见的刘大爷。

最为重要的是包子铺中那三幅画，即便是到了现在，在他心思里都是记忆犹新的样，怎的都挥之不去，倒不是说单单画中景象如故，而是纯粹是下意识地觉得画中所画与自己有关。

对于九曲黄泉这个说法，或者说这个地方，按照与他之间所联系的道理来讲，也是一直对他都有着一种若即若离之感，玄妙无比，就好像离家远游，不常回家一般。

此时一朝经提点，少年便是立即问道：“小坑鸟，你所说的刘蝉，可是彩泥镇上那包子铺的刘大爷？”

鸢鸟发出一连串的清脆名叫，一只鸟头忽上忽下的，像是在大笑不止，“刘大爷？不过是一只比我早出生了几衍纪，比我早化形了几千年左右的臭虫子而已，修为不咋地，还每次都在我面前趾高气昂的......”

鸢鸟这话听起来虽是抱怨不已，喋喋不休，但言语中对于那位刘大爷的敬意及畏惧，到底还是有一些的。

至少那几衍纪和几千年，是少年连想象都想象不出的长日子。

他疑惑问道：“臭虫子？”

鸢鸟撇了撇嘴，头甩向一边，“他的本体是一只金鸣蝉，并不如何厉害，只不过懂得如何苟活而已，不然这么多岁月过去，他也不会一直都只是一个引渡者的身份，早就跑到殿主身边狐假虎威去了，不值一提。”

一句不够，还要再补上一句“不值一提”，算是强调。

或许在它看来，这种话分明就是涨他人气势，灭自己威风，偏偏它还不能不提，毕竟老家伙以后还是同它命运有些关联，现在告诉十一，算是提前预知，若是放到以后，那就成了亡全羊补牢，便为时已晚了。

不过十一由此也算是明白过来，这货明摆着是羡慕起了刘大爷的年岁之长，修为积累极为浑厚，不像它自己，道行到底是浅薄了些。想来这货对于化形还是有些执着心思的，不然也不会一提起刘大爷，便是这么样一副尖酸刻薄的嘴脸了。

鸢鸟气不过，它好歹也是殿主坐下一百零八位引渡者之一，排名虽不是最高的那几位，但也算是靠前不少，尤其是前身份，更是高得吓人，如今只能说是虎落平阳，但总有翻身的时候，这么样一位老奸巨猾的鸟，对于十一那点小心思，它如何不知，当下便又气急败坏地飞身而起，在其头上使劲啄弄，直到他抱头鼠窜，求饶不止，这才堪堪罢休。

鸢鸟眼见气出已差不多，不理少年那幽怨至极的小眼神，自顾自解释道：“是不是看到刘蝉那三幅画，才会有此疑问？”

十一点头如小鸡啄米。

鸢鸟老气横秋道：“你猜的也倒是没错，那三幅画，按照顺序来讲分别是断界山，引渡舟和往生桥，分别代表了九曲黄泉引渡者每次引渡之时的必经之地。至于古松，蓑笠翁以及枯藤老树昏鸦，和那户人家，不是你现在可以知道的事，无需多问。”

少年识趣，只是顺着话音道：“这么说来，那三幅画也同我白府祠堂那副九曲黄泉图一般，同属到九曲黄泉的入口之地？”

鸢鸟摇摇晃晃，落在少年肩头，抬头瞧了瞧天边月色，“是也不是。”

少年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