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想明白，为何善男如此隐忍、坚定，又如此急迫地要杀我？甚至不惜将你的大道，包括他自己的，一并压上。”

话虽如此。

可蛮鸡还哆嗦还是哆嗦。

经过一朝一夕，渐渐渗透沉淀，早已根植于心底的恐惧，哪会是十一一言两语便可改变的？

蛮鸡怎么可能不害怕？

善男的恐怖，只有他尝试过。

那种生不如死，偏偏又求死不能的痛苦，甚至叫蛮鸡差点觉得他生而为妖，是否是个错误？

十一眼见蛮鸡如此，没觉得蛮鸡是不识抬举。

反而还觉得蛮鸡当真不是那种两面三刀的小人。

这样的人，往往都很好打交道。

只要拿出足够的条件，来同他敲定，那么之后便无需担忧反悔的问题。

当然了。

若是力所不及，或是中间还有某种想象不到的意外出现，那就是人算不如天算，谁都不想的。

“我，我不敢说。”蛮鸡心有动摇，但仍被心中的恐惧，给牢牢压制住。

不过十一仍是觉得他要的效果已经达到了，蛮鸡既不能也不敢直接拒绝，于是开始切入正题。

他先说起一则故事，“善男信女，本是昭示男女情爱的美好之词，可中间换上一个字后，对于你们大妖族来说，就是两个叫你们大妖族恨之入骨，又难以跨越的雌雄双煞吧？”

蛮鸡脸色有些不大自然，但仍是不悦道：“善男恶女，但凡当世之人，几乎皆知晓其对我们大妖族所做的一切，当然也包括我们大妖族同他们之间的生死大仇，不需要你再为我重复一遍。”

十一笑着点头。

蛮鸡冷笑连连，“当然，你若是想要以此来故意嘲弄我，身为大妖族的事实，我劝你大可不必。因为谁也都知道，我因为天赋和血脉传承问题，同大妖族早就已经势同水火，不然我也断然不可能会反叛出大妖族了。”

蛮鸡被十一一带，心里的恐惧没那么重了，反而还因为十一刚刚的话，叫他觉得这个看似是关键“钥匙”的十一也不过是个有些假聪明而已，至多也只能说是有些幸运罢了。

既然想要套他的话，但其所用的手段谋略手段，实在太稚嫩了些。

蛮鸡对十一盖棺定论道：“你想要借我之口，套出善男恶女的信息，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你应该很清楚，我是一定不会告诉你的。”

十一对蛮鸡颇为赞扬的点了点头，“你也不笨嘛，那怎么会落到善男手里的？”

蛮鸡这次是真的有些恼怒了，他拼命想要掩盖伤口，这十一偏偏要揭他伤疤，再撒盐。

换做是谁，恐怕此时都会恼火万分的。

现在的蛮鸡发现，相较于生死，他更加无法忍受十一这般侮辱。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切不要再想着从我这里套话出来，无端浪费你我时间而已。”

蛮鸡一想到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就觉得一阵气闷。

所谓大道断头，命途多舛。

恐怕说得便是他自己这样。

这时候申屠瞥了一眼不愿多说一句的蛮鸡，笑着调侃道：“蛮鸡，你以为还是你自己那点小秘密？当时围在当场的人不少，这件事早就已经不是秘密了，现在大家一通身陷疾苦，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了，说说又何妨？”

蛮鸡一瞬怒目转头，气急败坏道：“闭嘴！不然我先宰了你！”

申屠撇了撇嘴，不以为意，反而乐呵呵道：“那也很好啊，不过等我说完，过了这把嘴瘾，你再杀我也不迟。”

申屠觉得自己之前在蛮鸡手中吃下的暗亏，这会终于要扬眉吐气了。

所以申屠毫不犹豫，他不愿节外生枝。

迟则生变的道理，他不蠢，清楚得很。

申屠在蛮鸡那几乎要将他大卸八块的凶狠目光中，将事情一一道来。

当初人妖两族的旷世战争，已经渐近尾声。

蛮鸡从大妖族中跑出来后，本是有着自命不凡的宏大愿想的。

便是将大妖族从逐渐式微的境地中，给拔出来。

第一步，他就想跑到青冥天下或是那座西方佛国的青莲天下，去拉盟友，搬救兵。

只是他还未走出这座人世间。

仅仅只在断界山的山脚地，便被善男和恶女给擒获。

二人没同他多说，直接将他扔在了一座暗无天日的水牢之中。

没有灵气，无法修行，而且还要时时刻刻受那极寒水侵蚀身躯之痛。

从一开始，每一个呼吸间，蛮鸡都觉得浑身好似有着无数根冰冷无比的小针在穿刺他身，然后直冲他神魂深处而去。

蛮鸡一身修为被封禁，四肢也被锻截链给锁的死死的，仅凭肉身力量，他根本无法挣脱开。

蛮鸡只能日复一日的承受那般痛苦，一关便是数十载之久，连死都不能。

身躯上的刺痛虽强，可时间久了，终究还是可以熟悉下来的。

然而心里上的那般暗无天日的孤寂之苦，才是真正的痛苦根源所在。

这叫蛮鸡几近道心失守，彻底崩溃。

他开始胡思乱想。

甚至有种是不是将他赶出大妖族的那些族中仇人，不惜毁去大妖族荣誉，故意暗中联系善男恶女，将他擒获，只为了让他饱尝这种生不如死的痛苦的？

随着时间流逝，一直得不到灵气补充的蛮鸡，一身修为开始渐渐消散。

境界一跌再跌。

从天极境很快便跌下了地境。

然而此时的蛮鸡已经逐渐感到麻木，对于自身修为境界，早已没了最初的那份疯狂和执着。

连带着他开始尝试着放弃思考，让自己整个神魂都处在一种空洞的状态下。

这也造就了蛮鸡，甚至忘记了他的初衷，忘记了种种一切，包括他自己。

但在数十载之后。

善男第一次将他放出来，重见天日之际。

那时候的蛮鸡已经修为尽失，就如同最寻常的妖兽般，弱不禁风。

蛮鸡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但紧随而来的刺目强光，让他感到了惊惧。

他害怕了。

也恐惧了。

他开始追逐黑暗，觉得那些刺目的阳光简直是要抹杀他的可怕存在。

但他并未如愿以偿。

而是被善男带到了一座处刑场。

善男当着他的面，将当年那些将他赶出大妖族的仇人同族，给一一杀掉。

善男当时还对他说过一句话，“这些害你的大妖，我曾答应他们一个条件，关你数十载。现在条件达成，我觉得于你不公，所以与你做个交易，我在你神魂上设下印记，你来为我卖命，我便替你杀了他们。”

“最重要的是，你不可以拒绝。”

这一番话，叫蛮鸡一直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那时候大雨滂沱，处刑场又是泥土地面，很快便泥泞不堪。

蛮鸡瞧着他面前昔日算是仇人的族人，一一惨死于他面前，他修行足有数百载之久，一路坚定道心向前，从未低过头。

可那时候，他竟是不知为何，第一次有了想哭的冲动。

蛮鸡本该拒绝的。

甚至从他一朝出来之际，他心里便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只死而已。

但在最后一头大妖，被善男提剑斩去头颅后，蛮鸡终究还是...

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