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闯进门后。

孩子瞧见十一也在，原本还算随意放肆的模样顿时扭捏拘谨起来。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只是学着家中大人以前逢年过节，敬见老人时所作礼节，深深弯腰，然后以极低，但极为认真的稚嫩嗓音叫了声，“神仙老爷。”

十一面露出古怪，瞧着这个年岁明显同自己相差无几的孩子，对自己施以如此大礼，还叫自己神仙老爷，他总觉得怪怪的，很是别扭。

但他也明白，越是这种时候便越要镇定一些，说白了就是得端着架子，不然太过热络的话，很容易吓到孩子。

于是十一就笑道：“有事说事便是，无须在意我。”

然后便向元大伯抱拳施礼，道了声“告辞”。

谁想元大伯摆了摆手，说“无妨，没什么不可听得”，十一就只得驻足。

何况他也的确想要同这位元大伯来一次开诚布公的谈话。

元大伯笑问道：“二牛，啥事？这么火急火燎的？又闯祸了？”

孩子看了十一一眼，慌忙道：“大伯，青蓝哥回来了，但是青蓝哥好奇怪，身上有好重的狐狸气息。”

元大伯眼神一凝。

十一先是一惊，暗自嘀咕了声，“妖怪？”

随即苦笑。

他现在已经可以肯定，回来之人定然是那进京赶考却落榜的年轻书生，至于他身上为何会有很重的狐狸气息，哪还用猜，人家舍命救他，他都管人家叫阿萍了，铁定是厮混到了一起去了呗，能不重吗？

元大伯大手一挥，“走，瞧瞧去，小兄弟一起去吧，反正青家娃娃你迟早也得见着。”

十一笑着点头称是。

三人经由二牛带路，走不许久，便瞧见了村口被七八个老人还有几个孩童给堵住的年轻书生。

十一离得老远便从人缝中瞧见了那年轻书生，暗叹一声，果然如此。

不过他也由衷觉得惊奇，当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上一次瞧见时，感觉还隔着一片画面，看得见，摸不着。

结果第二次再相见，便同处一世界，看得见，也摸得着了。

确实好重的狐妖气息。

紧接着十一明显感觉到走在自己身边的元大伯和二牛娃子气息一紧。

元大伯还好说，毕竟一位修道之人，板上钉钉的大炼气士，会有如此感官不足为奇，甚至是再寻常不过。

可这位二牛，明明还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俗孩童，明显也并不熟稔修行一事，为何却能感受到那狐妖气息？

难道这村子当真如其名，是钟灵毓秀之地？

所以才会有二牛这种天生的修道坯子？

十一极为诧异地瞧了元大伯一眼，这个老修士不可能看不出二牛的修行天份才是，可为何就如此放之任之，任由其荒废光阴？

十一不得而知。

但现在元大伯的状态不大对，好像...有些失态的意味？

元大伯越过十一和二牛，快步走至青蓝身边，在即将撞开极为村中老人时，又突然顿步，笑呵呵道：“青娃子，回来啦？是衣锦还乡啊？还是告老还乡啊？”

村中老人没谁不佯装生气，纷纷开始数落元大伯的不是，说这么一副喝了酒，就满身酒气的模样，到底什么时候能改改？

有个老人是个直爽性子，也说不出这些弯弯绕的话来，便直言不讳说元老，青娃子才刚回来，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元大伯一瞪眼，故意又解下腰间酒葫，“吨吨吨”灌下三大口，大声道：“我跟青娃子说话，有你们这些老骨头啥事？该干嘛干嘛去，我们师徒二人，要好好叙叙旧。”

十一先是眼神一凝，进而又觉得奇怪和好笑。

元大伯手中那个黄皮酒葫芦，原来是枚养剑葫，而他竟然称呼这年轻书生为弟子，十一没来由觉得实在是浪费了青蓝这么个...“好苗子”。

连他都能瞧得出，这年轻书生不是个修行的料，同他身边的二牛相比，简直一个天上凤凰，一个地头野鸡，相差太远了。

那姓青名蓝的年轻书生，反倒是笑容真诚，先是对各位老人行礼赔罪，然后又以极为标准的书生礼节，向元大伯施礼，“学生青蓝，见过先生。”

然后其脸上又浮现出一抹歉疚之色，“回先生，既不是衣锦还乡，也非告老还乡，学生，落榜了。”

周围一片哗然。

不少老人露惋惜之色，也有老人露出狐疑之色，再看这年轻书生时，已经没了之前那份热络，反而有那么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还有几个老人会主动出言安慰，说落榜也没什么不好，留在村子做个教书先生，将村里的娃儿都教会识字读书，也好，省得娃每天还得跑百里山路，跑到镇子上求学，还要受人白眼。

这些十一都默默看在眼中，人生百态，处处皆是学问，处处皆是江湖，果然妙不可言。

反倒是那元大伯怒道：“你们懂个屁，回去回去，我带我学生去好好聊聊。”

然后不由分说，便直接挥手赶人。

他自己则向青蓝一招手，叫他随自己走。

周围老人没几个不大骂元大伯的，言语自然都是市井言语，粗俗不堪。

但骂归骂，还真没几个留下的，都骂骂咧咧走了。

十一默默向后退一步，差不多正好站在元大伯身后，正好是那青蓝书生视线看不到的地方。

他打算就只将自己当做一个局外人，事情如何发展，只看不说也绝不掺和。

本想着自己也就此随这些老人一起走了算了，怎料那元大伯可没有将他置身事外的打算。

在一把拉过青蓝书生后，直接将书生推倒他面前，指着书生没好气道：“我学生，丢人现眼，别介意。”

书生疑惑。

十一苦笑不已，只得嗯了一声，点头致意，算是知道了。

元大伯，青蓝书生，二牛，还有十一，四人坐在村子东边的一处凉亭内。

这里算是村子唯一的一处休闲去处，亭子内有一个石桌，四个石凳，刚好够四个人落座。

书生一路上都心有疑惑，觉得先生竟然对这么一个一瞧就知道是外乡孩子，如此客气，不同寻常。

但他都忍下没问，毕竟有过阿萍之事在前，而且他们回来的这一路上，所见当真是千奇百怪，什么鬼魅妖物之类的，全都瞧见了个遍，加上阿萍与他所说的修行世界，无奇不有，他也就强行告诫自己，这么一位很有可能是返老还童的老神仙出现在此，就算是见怪不怪了。

之所以会如此认为，还有另外一桩原由。

今日清晨十分，在他们靠近村子差不多二十里时，阿萍突然说不走了。

他询问阿萍为何？

阿萍却说村子里有个叫她极为惧怕的存在，不敢过去。

书生起先还很奇怪，说他从小长大的村子，都只是些凡人而已，没人懂得修行，也没人去想修行，怎么会有修行中人？

但无论他如何说，阿萍始终都只停留在原地，偶尔身形抖动一下，算是表现出害怕的模样。

死活都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