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为何血鸢在感受到自己在那条血河之内直接被吞噬掉了近千年寿命之时，心头滴血如流的原因所在。

这相当于普通凡俗无故折寿半生，安能不心疼？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极为重要的原因。

便是若他寿命就此耗尽，真正成为死灵之属，那么此生此世，甚至生生世世都要再没有转世轮回和重回世间之机。

最终只能像是当初十一在彩泥镇时，所遇见的那个包子铺的刘大爷一般，永远成为阴冥使者，引渡亡魂。

到得那时才算是真正的万事皆休。

这时菩提的声音突然从他脑海深处响起，“这是什么地方？”

血鸢听到菩提的声音，再也忍不住那股闷气，破口大骂道：“老家伙你给我说清楚，这地方到底怎么回事？”

“这地方我从未来过，也从未听说过，你问我也没用。现在识念术法禁绝，而我的推测在此地尽是失效，没用。”菩提的声音依旧平静，听不出有任何生气，只是稍有些疑惑。

菩提所言言外之意便是，这地方我也不知道是哪，该怎么走靠你自己了。

血鸢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此时的他当真别提有多想将菩提从九曲黄泉中揪出来，然后也扔在这个动辄生死的诡谲险地，让他也好好尝尝这几乎等同于绝望之属的个中滋味。

但血鸢自己也知晓，此时徒发这些牢骚并没有用。

这下一心只想尽快离开此地的血鸢总算是上了心，开始仔仔细细地观察和分析起四周来。

可他瞧了四周半天，除开在他身下这片诡谲无比的猩红血湖和在他身后的那条“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猩红瀑布外，实在是不剩别的什么东西。

且在血鸢的视线之下，仿佛湖中正有着无数邪灵妖魅，要么便是某种汲取生机的规则之流，在不停地向他伸出由无数鲜血组成的双臂，企图向他抓去，将他抓回这片血湖之内。

这些鲜血淋漓的手臂手掌，好似是碍于这片血湖所独有的禁绝规则之类，这些才从血湖湖面上冒出来的猩红血手，开始一个又一个地突兀爆裂开来，又溅起血花无数。

这番景象当真同九曲黄泉中，黄泉之内那些白骨游鱼，在瞧见十一这“美味”之时，疯狂做着飞蛾扑火之事时，最后全都炸碎在黄泉水面上的模样，何其相似？

血鸢目不转睛地瞧着这片血湖，渐渐眉头紧皱，“菩提，你知不知道菩桀曾在阴冥天下斩出过一剑？”

菩提看似很疑惑，“一剑？界山？”

血鸢肯定道：“对！一剑！不过不是界山那一剑，而是漏掉的一剑，那时候我也只瞧见一道极为微弱的剑气余威，当时我还不以为意，觉得是某个修为不高的家伙，是在偷袭老头子，现在想想，不太像，那道剑光同‘乱世’的剑气，到底是有些相像。”

菩提顺着血鸢的话由，沉寂回道：“当初那场‘一人之上’的战争结束后，阴冥天下被一分为二，界山一分为五，且九曲黄泉和冥府地狱，自此之后也被彻底分为两个不同的界域虚空，这些都并非是空穴来风，本来世人还有诸多不明真相之人认为是阴冥天下自行崩溃，现在看来，若真如你所说，显然事实真相并非传闻那般，而是被菩桀先后所施展而出的两剑，给一分为二，之后菩桀便将九曲黄泉放在世人所能瞧得见的明面之上，而他自己则悄悄将冥府地狱收入囊中，并非是如同传闻一样，冥府地狱遁入消亡边境...所以菩桀也才会如此凑巧地被封印在了九曲黄泉当中，蓬迦，你想说的便是这些吧？”

血鸢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是也不是，毕竟冥府地狱遁入消亡边境是摆在了所有人都能瞧得见的明面上，并非是我们随意猜测而来，但菩桀这些年来总是不计自身损耗地去修补九曲黄泉的那个天堑黑洞，说得是为了天下苍生依有传承可载，可在我看来，老头子的目的应该不会如此单纯，毕竟他内心之中的那些滔滔恨意，我也算是为数不多的清楚之人之一...”

血鸢说到这时，突兀顿住，然后就像是刚刚才想明白了一些困扰他多时的问题，惊讶地喃喃自语道：“原来是这样！”

菩提听着血鸢在那喃喃自语，并未出言附和和反驳，安静地犹如一种不管你说什么，做什么都尽在我掌握之中的感觉。

但此时血鸢已经沉浸在自己的猜想当中不可自拔，哪里瞧得出菩提这些掩饰得本身就很好的小动作，“难怪他当初不说九曲黄泉，而是阴冥天下，那个天堑黑洞，不停在蚕食阴冥天下边界，若是无人修补，只需要短短几千年，黑洞便会扩大到无法想象的境地，到得那时，单单是黄泉水，便已经足以将九曲黄泉完全淹没其中了。”

菩提笑道：“那便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血鸢摇了摇头，“只怕并非。九曲黄泉和冥府地狱，外人只能听闻一些传闻，说冥府地狱只收纳那些被天道所抛弃之人，要其受尽折磨惩罚，最终还要在冥府地狱服役，以用赎罪。而一些寻常灵魂，包括我们这些阴冥使者都不曾见过冥府地狱的真正容貌为如何。”

血鸢一边说，一边背对着他来时之地向前飞去，本还极好的心情也变得前所未有的沉重。

他想的更多。

分享给菩提的，极少。

但菩提似乎已经从血鸢那些可能连血鸢自己都不大明白完全的只言片语中，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依然不急不慢地问道：“那此地如此诡谲，又并非是九曲黄泉的气息残留，想来此地便是冥府地狱的通道入口之一了吧？是他故意为之？还是漏掉的？据说冥府地狱变化万千，最是能够由着接受刑罚之人罪孽多寡而改变其原本之貌，说不得都是你们见过，但待得下一次其便又换了模样，所以才没认得出。”

血鸢没好气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来关心这些了？”

菩提沉默半晌，才道：“当年我一心求道，只觉大道之下，皆是虚妄，可后来等到我真的问鼎大道之上，才发现，大道之上，一样不算大好风光啊。”

......

世事念向道心难，大道之上无风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