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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当作家 我要当编剧
第115章 强颜欢笑

作者:梦公子 字数:3378 字


“其实你母后也算是一个好人。”

赵菁点了点头:“母后也是一个可怜人。”

她静静道:“还有我皇嫂,我时常觉得,她的命实在是太苦了。”

“你皇嫂?”风华淡淡道:“你不妨也说来听听。”

赵菁柔柔笑道:“好。”

她轻叹一口气。

我记得初见二皇嫂的那一天,晚宴行将盛举,整个殿内灯火通明。

皇兄尚未落座,皇亲命妇们已早早到齐,列席而坐,皇嫂静静呷酒,不几时,便有同座的命妇找她玩笑:“王爷没陪同您来?”

她笑容微滞,便是再蠢也听得出命妇话中的讥讽,但仍极力保持镇定:“王爷公务繁忙,故今夜未曾来此。”

“乔装作做。”

话音才落,不知是谁小意嘀咕了一句,很快有人幸灾乐祸:“还公务繁忙呢,谁不知道王爷在府里陪着秦妃。”

她一怔,端着酒樽的手一抖,里头的佳酿险些倒出来。

“王爷怎么就娶了她呢,”有人接上话,言语中大有不屑和鄙夷,“我瞧她连给我提鞋都不配。”

皇嫂本想尽力不去理会这些话,可不知怎的,却怎么也无法控制自己侧耳倾听。

“若不是她当初费尽心思,不择手段爬上王爷的床,逼得王爷不得不娶她妥协,今日储君携美,该是怎样一段嚼不烂的佳话,何来她的事?”

“可不是么,饶是这般她还不肯知足,今日竟故意推秦妃入水,我若是男子,看到这样善妒心窄的女人必然敬而远之。”

“啧啧,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王爷本就不喜欢她,今日还敢推秦妃入水,我看过不了几天王爷就该休妻了。”

“噫,快别说了,给她听见多不好……”

皇嫂胸中激荡难言,握住酒樽的手悬在半空,已经开始微微的发麻,嘴角不自觉的扬起一抹凄苦的笑意。

今日秦黛柔落水,旁人都觉得是她所为,这也罢了,她并不在意其他人的看法,她只是心痛,多年夫妻,皇兄对自己却丝毫不信任。

她心里难过,连原本清淡的酒入口也变得滚烫起来,如同火堆里的烙铁,几乎要烫穿她的咽喉。可饶是这样的酒,也无法温暖她冰凉的心。

直到这场宫宴结束,皇嫂都没露过笑,我陪她回府后,蓼花递了茶,见她仍然闷闷不乐,便安慰道:“主子别难过,王爷爷对您其实还是很上心的,这不您生辰,王爷爷教人送来了礼物。”

说罢将桌上的一个精致的木盒推到皇嫂面前,皇嫂有些不敢相信的看了她一眼,很快打量起木盒,面上虽是淡淡的,可心里早却有着说不出的欣喜。

她本以为,皇兄早已忘了今日是她的生辰,她本以为,皇兄的心里已没有自己。可如今看来,似乎并不是这样。

他公务繁忙,却还能记得自己的生辰,还能在这日送来贺礼,这说明,他的心里还念着自己,说明他还是喜欢自己的。

这样想着,嘴角便不由自主的上扬,连带着眼角眉梢,都是醉人的笑意。

但是,当她打开木盒的那一刻,却登时脸色大变,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绰影回晃的烛光下,有一只莹润如翠柳的镯子静静的躺在木盒里,那镯子做工精细,以金丝缠绕成莲纹状,顶端有一颗以金箔包裹住的珍珠。皇嫂认出这个镯子是出自西凉,因这样式并非是本朝时兴的,而是西凉皇宫里流行的。

我对皇嫂道:“这这镯子很是好看。”

皇嫂恍若未闻,握住镯子的手狠狠一用力,几乎要将镯子摁断在手中:冷冷道“王爷送来这个镯子的心意,已经昭然若揭。”

我并不懂她为何这么说,

“好看么?”

皇嫂一怔,听见一个极熟悉的声音,一抬头,见是皇兄站在身前,淡淡的看着她。

她先是谒了礼,很快掩饰住自己惊讶的神情,只一瞬,便恢复了先前的模样。

但她的神情还是被皇兄捕捉到了,他故意道:“怎么王爷妃喜欢这镯子?为何紧紧握在手中?”

皇兄问她,却好似并不期望她回答一般,兀自道:“这个镯子打西凉来,没想到竟误送到王爷妃这里,瞧你的样子像是认得这镯子一般。”

皇嫂略微一抿唇,眸中有一抹惊慌失措的神情转瞬即逝,很快回应道:“认得又如何,我自幼便时常随母亲出入皇宫,什么奇珍异宝各宫娘娘都玩似的赏给我,许是从前见过,有几分印象罢了。”

皇兄突然轻笑起来:“原来如此,倒不知你从何处见过这镯子,我可记得西凉唯一一次上贡镯子是在庆元一朝,那镯子随庄成太后入葬的时候,你祖父都未出生吧。”

他脸上笑意浅淡,却更教人难以琢磨,皇嫂的整个心都紧紧的揪在一起,是难过还是害怕,兴许是连她自己都分不清。

皇兄见她这样,眉间竟簇着一抹笑,但这笑,却辨不出甚么意思:“王妃不反驳?”

皇嫂一时大是尴尬,像是甚么小心思被人揭穿一般,半是失落半是错愕,缓缓将手上的镯子放回木盒里。

皇兄看她不说话,便知道自己的疑问得到了答案,却仍有丝毫不死心,微侧身将手托出,拿起那木盒,连手指都在微微抖动:“王妃可喜欢?”

这话是有深意的,皇嫂的神色有一丝怯懦,眼睛逐渐模糊起来。她小意躲开皇兄的眼神,指尖抵着袖口凹凸不平的绣样,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不喜欢。”

皇兄的心抽了抽,将盒子抛给身后的小厮,眉色很淡:“既不喜欢就给黛柔吧,她想必乐意接受。”

皇嫂整个人僵在那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皇兄端起桌上的香茗,浅浅呷一口,语气极淡然:“今日的事难为黛柔了,她一个柔弱女子弄成这样,当真是苦了她。”

言毕,仍抿杯中的香茗,眼角的余光督向皇嫂,淡然的神色,淡然的态度,一切都教皇嫂觉得心寒。

原来他早知道。

“那我就不苦么?”皇嫂问他,那样子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他直勾勾的盯着她,眸子冷的像冬日里的薄荷,轻呵一口气,都能吸进满肺腑的寒意。

好半响,皇兄轻轻开口,声音里闻不得半分温度:“我并不见你苦。”

他不必拔高声量,便是这样低声的,轻描淡写一般的语气,才最教人寒心。

皇嫂的唇微微发颤,皇兄言简意赅,却直击她的内心深处,她抬头,烛火映在她泛着泪光的眼睛里,声音暗哑:“您……当真这样想?”

皇兄觑她的眼神极奇怪,像是失忆后醒来的人,懵懵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明明熟悉的很,却一点也记不起来。

这样的神色落在眼底,却教她恍恍惚惚忆起从前的岁月。

那一年的雪天,皇兄孤苦无依,两人约定相互扶持。

“人心难测……”

皇嫂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音色很浅很淡,她对上皇兄的双眼,“不知王爷还记否,数年前您因故被禁足东宫,逢皇后偶发沉疴,妾身借入宫侍疾之际,冒险矫退禁宫侍卫,绕墙入东宫,不论后果,只为一夕相伴竟乐。”

能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当真极不容易,仿佛一回首,已是百年身。

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今时今日,她才真正懂得这首诗的意思。

皇兄的眼眶微热,但想及她方才的破绽,目色忽的一沉,冷冷道:“不记得了。”

她仰头,眼中很快泛起泪花,却偏偏一滴都不肯落下来:“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

皇兄动了动嘴角,似乎有一丝丝的动容,轻叹了一口气,他以为自己可以放下皇嫂,却不料,好容易架起的防线竟险些被这一句话击溃,但他很快便将自己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情感屏住。

他尚未开口,却有婢女匆忙来报,他冷冷一乜那婢女,她便被唬得腿肚子都在打颤,慌忙跪下。

“急吼吼做甚么,不成体统。”皇兄轻蹙眉。

皇嫂觑他一眼,她知道这婢女是秦黛柔房里的,因道:“无妨,秦妃得宠,眉毛高上天去,婢女搁我跟前失仪,也没得计较这些。”

她这一番话夹枪带棒,明里暗里的指责原皇兄往日宠幸侧妃,亏待正妃,以为他要动气,却没料,他竟笑道:“那没成,我今日予她多少恩宠,若受不住皆是要还的。”

这话听着像是在说秦黛柔的不是,可明着却是在威慑警告她,我都不禁替皇嫂捏了一把冷汗。

皇兄冰凉的眼神极快的扫了皇嫂一眼,瞧她脸上有些失落的意思,便搁下手上的茶杯,“出什么事了?”

婢女也是伶俐的,很懂得如何为自己主子争宠,“主子原就身体不好,这次醒了,身子也是发热发烫,病中一直念着您,奴才见主子实在是想念太子,所以这才斗胆擅自来请,请太子恕罪。”

皇嫂疑他要走,因小意道:“蓼花做了您喜欢的菜,您可要尝尝?”

皇兄一怔,略微笑了起来:“黛柔醒了,我得去瞧瞧,难为她念得紧。”

皇嫂眉头一蹙:“可每年的生辰您都替妾身庆祝的。”

“那便怎样?”他反问,明明心里并非这样想,却不知为何,这样说了出来:“凡事都有第一次。”

他心中有不舍,却不原多言什么,连眼神都不再滞留便转身离去,除了方才的茶杯上还留有一丝温度,整间屋子再找不出他的半点痕迹,就好像他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她心底泛起一抹苦涩,明明泪水已经溢出眼眶,却强作欢笑:“您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