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宗门发放灵石，大师兄都会自己拿出一半来帮助于我，每次去生死险地，冒着性命之威寻找机缘，也都是大师兄陪着我，就连许多他视若珍宝的功法秘籍，一样愿意共享给我，每次二师兄带人欺负我的时候，也总是大师兄替我出头，在外遇见了趁火打劫的山泽野修，不知道有多少次都是大师兄为我断后。”

“我敬重他，就像亲兄长。”

“他求我！当时我真的犹豫了。他同我说起一件尘封往事，说他小时候是被师傅捡回宗门的，而他的凡俗家族，则是被一个魔道中人，为了暗中谋划一件威力巨大的法宝器物，在谋划成功之日，给全杀了。他之所以上山修道，就是为了能够有朝一日，寻到那个魔道中人，替他家族报仇。”

“他说他需要这枚‘无上金丹’，以他的资质，确实不会一生卡在四境上，可等到他跻身金丹，是十数年？还是数十年之后？他说他终日被家族仇恨所折磨，痛不欲生，等不了那么久了，他想亲手手刃仇人，还说为此不惜一切代价。”

“你说这不就是鬼话连篇？”甘郄说着便神魂皆颤，一身神力肆意流泻，显然被气得不轻。

十一有些幸灾乐祸，“所以你还是信了？”

他极不情愿，但还是点了点头，十一能感受得出，那份悲愤。

“关键是他还同我说，夏茵寻到的那个嫁灵阵法，他也知道，而且那阵法不单单能够转嫁灵根，连修为也一并可以，他只要大仇得报，就会借助那阵法，再将金丹还我。”

许是一下子将胸中悲愤全部一口气吐出来，久久压在心头的那片阴霾也终于消散，加之时间毕竟过去如此之久，极有可能再深厚的恩怨也早就化作了一捧黄土。

话到最后，他渐渐沉静下来，但是那股“我看年少自己多羞愤”的感觉，极浓，“那时候不知道真假，但我就是信了，你说我傻不傻？”

“是挺傻的，那夏茵呢？”

十一没多说，但问了个关键问题。

然后开始扪心自问。

若是他当时站在甘郄那个位置，在不明真假，甚至明知是假的时候，会作如何选择？

将夏茵和阿彩对调一下位置。

再将付南同那大师兄对调一下位置。

思来想去，最后他发现，无论他最终怎么选，都不可能绕得过阿彩，直接选择帮助付南。

可这个结果其实挺让他伤心的。

说得上纲上线一些，将阿彩同付南作比较，这就像是手心和手背，无论舍弃了哪个都难以自处。

那些醒世名言和儒家规矩，好像都在说一个人无贵贱，可却从未说过感情是否有先后。

想来连那些见惯了人间世故的大圣人们，对于这般问题也没个最终定论。

这就是一笔糊涂账。

根本就没得选择性，又哪来的选择？

十一怔怔地瞧着甘郄。

甘郄满目痛楚，“最终我还是选择了师兄，我还是信他的话。”

十一突然认定答道：“我懂。”

谁让那个师兄给了他一个能够“两全其美”的退路呢？

之后他便是恨意灼灼，“可在我经过大师兄身边的时候，我没想到，大师兄竟然会直接下狠手偷袭于我，一掌便将我打成了重伤。”

甘郄笑问道：“活该不活该？”

十一便笑着回道：“不活该啊，难道就因为这次相信的是错的，那么下一次真的真来了之后，反而就不相信了？”

十一比划了比划手指头，举起来扬了扬，“我觉得不该是这样的。”

甘郄沉默了一下，又小声嘀咕了一句，“烂好人，活该你死的早。”

牵着“风筝”的少年，步伐稍稍加快，也一瞬显得轻快了些，一笑置之。

若非是我烂好人，如今我和阿彩，只怕早已经是阴阳两相隔了吧？

没来由的，他又想起那段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的记忆，最后一句是，“不见君颜不敢亡。”

十一赶紧压压惊，老天爷喜欢开玩笑，他可没那个胆子接。

甘郄开始说着一段故事，最伤心的部分，“大师兄没火急火燎地去感悟机缘，而是又同我说了一件事。”

“他说还做着你的春秋大梦呢？别傻了，夏茵这种天之骄子，怎么可能喜欢你这么个废物？”

“你知道我当时那种感觉，就好像先让我亲手送出去半座世界，结果让人家狠狠地摔在地上，还跟我说了一句垃圾，然后又将我仅剩下的半座世界，连带着一起都摔了。”

“我当时脑子里就只剩下夏茵不喜欢我这几个字了，可我不甘心，我怎么都不相信，也不能信。”

“大师兄说反正都已经这样了，这辈子就到这就是头了，利用了你这么久，怪过意不去的，所以死前让你做个明白鬼，来世说不定还能变得聪明些，不再这般让人耍的团团转。”

“他说我虽然灵根差了些，但我却是罕见的无缘体质，就是那种一生都灾厄没有，福缘也从不青睐，好像从一开始，不管我身处何地，做何事，都会同这座世间格格不入，这种体质百年都未曾出一个。”

“但夏茵的家族不知道从哪得到得谶语，说我这种体质就是最容易寻到‘无上金丹’的体质，换言之我就是那个有缘人，根本不是什么不看天赋，只重机缘，全都是定好了的。”

甘郄长长叹口气，说着与他相关，自己却又好似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局外人的往事，“从我出生开始，一直到永络雷泽这座小洞天，本身就是一场伏线千里的精心谋划，所为的就是那枚‘无上金丹’。嫁灵是真的，寻灵罗盘也是真的，只不过真正的重要的，从来是我而已。”

“所以夏茵其实一直都在利用我，从一开始，她就想要依托我来寻到‘无上金丹’，然后再靠着那个嫁灵阵法，纳为己用，如果嫁灵失败了，那就牺牲自己，将我并入她的家族中去，为她家族所用。”

“从一开始，她就在骗我。”

“这些都是大师兄说的，我原本其实是不信的，但直到大师兄掀开衣服，给我看到他手臂上的那个符号纹身，说是家族的祖徽，我就彻底没了念想，因为夏茵手臂上，我见过同他一模一样的。”

“他说于幡这个名字，只是他为了进入小林堂，保证家族大计不会失败的一个后手而已，他真名实际叫夏峡，家族旁门，是庶出，所以夏茵不知道而已。”

“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一直都在帮助我的大师兄，其实也喜欢夏茵，但相比较于夏茵，他更不甘心因为一个出身身份，就一辈子沦为家族傀儡，这次的计划，就是他改变命运的契机，有了这枚‘无上金丹’，家族里有谁再敢拿他的身份说事？日后还不是都得看他的脸色行事？只要他表现出一副非夏茵而不居家族的样子来，夏茵一样也会是他的囊中之物。”

“说到后来，大师兄明显是动了真心思的，我看得出来，那份屈辱和不甘心，不是伪装出来的。”

“那时候的我心如死灰，只觉得就这么死了，一了百了，反而对于我来说，是最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