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明不愧是当惯了领导的，官话说起来一套一套，秦御可不喜欢给自己扣这样大的帽子，微扯了扯唇角：“赵老这么说，真是让我无地自容。”

秦御不愿意听这话，赵长明也就略了过去，他慈爱地笑了笑：“世侄这次来Z省，不知道有没有看出什么变化。Z省最近正在搞老城区改建，不知道世侄有没有兴趣为Z省贡献一份力。”

赵长明这是在拿几十个亿的项目讨好他？秦御心底冷笑，自己可不吃“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这一套。

秦御语气委婉地拒绝：“赵老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过满则溢，世界上的钱总不好全让我一个人赚了。”

赵长明眼中浮过一道暗光，Z省秦御插手的地方可不少。

现在自己给他送出几十个亿的好处，秦御却没有丁点心动的意思，看来是打定主意要将自己拖下水了。年轻人有拼劲是好，但若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也太过执拗了一些。

赵长明知道自己是避不开这个话题了，索性亮明自己的态度：“秦世侄，我倚老卖老地说一句，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世侄无论怀揣着什么样的心思，操之过急总归不美。”

“赵老言重了，您句句都是金玉良言，小侄一定铭记在心。”秦御说完，懒得再和赵长明动心思，他摇了摇桌上的银质铃铛。

一个穿着香云纱旗袍、身姿窈窕、五官明艳的年轻女孩抱着一把琵琶身姿翩然地步入内室，清脆、明亮的琵琶声在耳畔悠悠响起。

几人不由侧耳聆听。

这女孩子的演奏技巧相当丰富，一曲《汉宫秋月》在演奏中，左手加入的“推、拉、揉、吟、搂、打”等技巧将曲调之中古代宫女哀怨悲愁的情绪以及深宫之中无可排揎的清冷寂寥表现得惟妙惟肖，令人心头顿生秋夜明月、无限惆怅之感。

无论是八大山人的《古梅图》，还是此刻的琵琶曲，便是对秦御的咄咄逼人并无好感的赵长明也不得不赞一句他的用心。秦家的这两位公子，哪个都是出类拔萃，秦家不愁后继无人啊。赵长明不由得心生感慨。

一曲弹罢，赵长明率先鼓起掌来，转头对秦御夸道：“这姑娘琵琶弹得不错。”

“赵老觉得能入耳就好。”秦御扯了扯唇，向宋云致招招手，语声温和：“屋子里呆的闷不闷？我让沈秘书带你出去透透气。”

宋云致知道这是秦御有些话不方便当着自己的面说，她安静地点了点头，跟在沈延之后面出了门。

一直到内室的门被带上，秦御这才收回了目光。

“赵老，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周家我是势必要动手的，赵老既然不愿意帮忙，想必也不会多事了。”秦御看不惯赵长明黏黏答答的处事手腕，这是从和赵长明会面，第一次在这位手握Z省大权的老人面前亮出自己的锋芒。

赵长明一噎，这些贵胄子弟还真是跋扈的很！

赵长明目光里的温和之色尽敛，言辞犀利：“我并非不近人情，只是你们秦、周两家既是世交，你们又是背着自家长辈行~事。我若是贸然插上一手，焉知不会被你们两家架到火上烤。”

秦御目光瞥过张舒同，淡淡道：“我以为我早就亮明了态度。”

张舒同这时候也不得不说话了：“赵老，旁观者清，周家这些年行~事越发不留余地。御节这也是为民除害。”

为民除害。他们这些人什么时候眼里有个“民”字了，说白了还不是为了利益。

赵长明当官之初也有为民请命之心，可官位坐的越久，妥协的也就越多，早就忘了自己的初心，很多事情，他都是见怪不怪，也只能做到独善其身了。至于张舒同和秦御这样的世家子弟，从来都是家族至上，说这种话就更可笑了。

赵长明一向中庸，尽管心里想的是一回事，也不会让张舒同下不来台，他对自己这个首席秘书的办事能力还是十分欣赏的，至于一些私心……是人都有私心，赵长明并不想计较，通常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含糊过去。

“舒同啊，你这话说得过于天真了。周家不是那么容易被弄垮的。”赵长明不由奉劝了张舒同一句，这么急着下场，固然可以分润到更多的利益，但也有可能被当做牺牲的棋子。

张舒同知道自己说服不了赵长明，不由暗暗和秦御交换了一道眼神。

秦御见赵长明决心已定，态度无可转圜，冷冷勾了下薄唇：“那就请赵老拭目以待了。”说完，他端起手里的茶杯，在唇边抿了一口。

赵长明温和地笑了笑，刚要出门，忽闻窗外一声“铮鸣”，金戈铁马一般踏破一室寂静。

屋子里的人不由循声望去，窗户外面，女孩抱着琵琶坐在玉兰花树下，白玉兰花瓣洁白似飘雪，女孩青丝如墨，眉目绝美出尘，宛如误入人间的仙女。

宋云致怀抱琵琶，十指连拨，气势饱满，拂弦、满轮、扫弦、推拉、揉吟，节奏铿锵有力，指间凛冽、肃杀，瞬间将人带入尘土飞扬、厮杀漫天的古战场……

军鼓、号角、炮声不绝于耳，列营，吹打，点将，排阵，走队，埋伏，鸡鸣山小站，九里山大战，项王败阵，乌江自刎，众军凯奏，诸将争功，得胜回营，雄伟奇特的场面仿佛在眼前一一铺展开来。

煞弦，绞弦，拼双弦，节奏丰富多变，层次分明，“金声、鼓声、剑弩声、人马辟易声”历历如闻，特别是“九里山大战”中的呐喊声，犹如“雄军百万，铁骑纵横，呼号震天，如雷如霆也。”

最后琵琶骤歇，琴弦仍嗡鸣不止，高昂、激亢，似乎直入云霄。

赵长明满目震惊，他实在没有想到一个小女孩琵琶会弹得这样好！可称得上是余音绕梁！这世上真得是有天才之说！

“世侄，今后再听琵琶曲，我怕是要“曾经沧海难为水”了！”赵长明望着女孩窈窕的倩影，由衷感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