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愈发确定在这一座天下，自己选择迎着那轮明月走，是对的。

从那座剑气天下出来之后，或者说将那座剑气天下撕开之后，十一脑海中便多了些他从未曾经历过的记忆。

那位他自始至终瞧不清楚脸的善良书生，那只心善报恩却不通世故人情的大妖白狐，记忆最后好像是被书生称之为“阿萍”。

萍水相逢的萍。

十一觉得很好。

但对于这些他很确信他从未经历过的奇怪记忆。

十一只当做是第一座黑风天下曾经出现过的那般幻境画面，二者并无区别。

至多不过是出现的时间和方式之别而已。

对此十一不予深究，也无从谈起。

只知似是有人故意在往他的脑袋里面塞东西，那些东西又会刚好覆盖住他原本记忆，所为的便是让他成为记忆之中的那个人。

曾经有那么一瞬，十一是想过这些都是身边的甘郄所为。

所为的仍是夺舍一事。

但很快又打消了这种念头。

若真是夺舍，不至于如此麻烦。

反倒更像是自己“雀占鸠巢”，趁人之危一样的占据了别人的身躯，然后人家反过来想要驱逐自己。

不能硬来，只能以水磨工夫，一点一点驱逐自己侵占这幅身躯的痕迹。

或者因为种种原因比这还要麻烦。

比如大道？

十一突然想起一事，便立即询问道：“甘郄，你说你在永络雷泽的那五百年里，抓了不少天才弟子？”

甘郄一脸茫然，点了点头，又有点恼羞成怒，“你不会又在怀疑我？！”

十一有些急，根本没心思搭理甘郄那点委屈和恼怒心思，“那你为何不早早夺舍？只是询问他们一些消息，为何非要等到我和付南？”

甘郄皱了皱眉头，颇为不满，但瞧见十一那副急切神色不像是在作假，这才带着狐疑勉强答道：“当然是因为那座血池，我根本没机会，询问一些消息已是极限...”

甘郄“咦”了一声，“你看过我的记忆，应该知晓才对啊？”

十一愕然，“那座血池难道不是你这些年积累下来的？”

为了使自己的说辞更有说服力一点，十一还伸手比划了一下，“就是在你夺舍之后，能够让你迅速修复神魂和增长修为什么的？”

十一本想说眨眼间恢复巅峰，再更上一层楼。

但瞧见甘郄那一幅“你以为是在吹牛皮”的目光后，就咽回去了。

甘郄当然比十一还奇怪，也学着十一的模样，伸出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小指头，一边掰着，一边一板一眼道：“当然不是。首先我真没说假话，你得信我，我都给你掏心窝子了，你若是还怀疑我，咱这朋友可就没得做了，日后休想再让我做你的大靠山！”

甘郄原本还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结果在十一那“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拿剑气戳你”的模样下，立马蔫儿了，“当初我的肉身连带着一颗金丹，包括我那大部分神魂，还有方寸物等等所有好东西，早在进入永络雷泽之前，就因为自爆而炸没了，啥都没剩下。而且进入永络雷泽之后，我就只有一缕残魂在苟延残喘而已，不论走到哪里都是罡风阵阵，吹得我寸步难行，哪还有什么精力和能力四处去搜罗天材地宝，再布置血池？”

不理会十一的逐渐悚然，甘郄继续大放惊言，“那座血池在我进入永络雷泽之前，就已经存在于那了，我能寻到也只是偶然，也可能是因为读书人所说的上天有好生之德，是我那为数不多的气运所致。当时我无论往哪飘荡，神魂都逐渐消散，我几乎都绝望了，结果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我发现越是往一个方向飘，我神魂消散的速度便越慢，所以凭借本能，我就一直往那边寻，到了地方之后我才发现，就是那座血池。而且越是往那座血池边上靠去，我的神魂就越是稳固，能不受罡风吹拂，甚至还能帮助我修复少许神魂，所以除了那之外，永络雷泽根本没我生存的地方。”

甘郄一想到这个就有股怨气，有些像是因祸得福，又福祸相依，“那血池很古怪，一开始我也不是没想过自己时来运转，那座血池又是我另外一番机缘所在，不过好在这么多事经历下来，我也学会了谨慎行事，所以只拿出了一小部分神魂丢进去，看看是不是真的能够修复我的神魂，结果一进去，我就感觉就跟下了油锅一样，当时疼得我差点魂飞魄散，好在只有一瞬，那点神魂就被血池给吞噬殆尽，痛苦时间虽然不长，但是给我吓坏了，哪敢再进去？但是我又没地方可去，这些年就只能战战兢兢地在那血池边上苟活，生怕血池里面的血水会突然涌上来给我卷进去，不过那血池好像也有类似于禁制一样的规则存在，这么多年始终上不来，所以我们之间还算是井水不犯河水，就这么过来了。”

“那既然你没了实力四处寻觅，那那些你说抓过来的天才子弟，又是怎么回事？”十一急急问道。

“这个...”甘郄破天荒的有些羞赧，“这个其实是我在吹牛，不是我抓过来的，充其量只是手疾眼快，捞点人家吃剩下的残魂，那些消息，都是我在残魂中拼凑出来的...”

“嗯？”十一眉头紧皱。

甘郄在十一肩膀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他们其实也同你和那什么南一样，都是从上边凭空掉下去的，只不过这些年但凡掉入那座血池之内的人，除了你和那什么南，全都死了。因为也没啥可做的，对于这些天才子弟的死我还专门数过时间，结果发现，全他娘的是一些徒有虚表的草包，没有哪一个能撑得过一炷香时间，最厉害的那个不周山子弟，也不过刚刚够一炷香时间而已。”

甘郄啧啧称奇，说到这不忘再称赞一番不周山，觉得那才是真正的仙家福地，世间真正天才的聚集之处，其余大大小小的宗门，看似名气大得很，再往深里去看，其实也就只剩下看似了。

然后甘郄像是又打开了心头一座不平牢狱，开始喋喋不休。

比如药谷在世间名气恁大，什么行侠仗义，人间大善的，都快要吹破了天了，结果竟然都是些人不人鬼不鬼的玩意，花谷的姑娘漂亮是漂亮，可一个个都喜欢自视清高，视人命为草芥，真要出了事，又一个比一个会落井下石，镇苍派的修士倒是都不错，那一身的浩然正气做不得假，可惜就是人太少了点，而且修为大都不咋地。

最后说到动情处，好像喝了老酒还喝醉了，不忘再叮嘱十一一句，你瞧，这个世界就是对好人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