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策知晓此时的夙蕴娆定然有诸多疑问，可这些事并不急于一时。他双手背在身后却是想到了当年。悟虚真人只有两位徒弟，一位是夙蕴娆，另一位就是百里策。平日里，悟虚对待百里策算是动辄冷脸。

青雀央王十年，百里策正好十岁。他出生于央王登基元年，故而被封世子，受尽万千宠爱。唯独不顺的便是百里策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唯独知晓的便是央王每年会送大量的赏赐去往举和宫。而那举和宫并非在青雀王宫之中，却是在千里之外的神山，连央王也并非见过住在举和宫中的那位。

每到秋日，央王便会带着百里策前去神山。那时，百里策正好十岁，他以为住在举和宫中的是自己的母亲……

车队行走在山上，虽然是山路却十分平坦，甚至比王宫之中的道路都要好上几分。脚下的石板是白色的，如同玉石般晶莹剔透。

百里策坐在马车中，侍女给他递着吃食：“世子，从这里上神山还要许久呢。还是吃一点儿吧。”

他从窗向外看去，神山之上到处都是青色的花朵。青色的三瓣花，百里策从未见过如此的花。

而这一次，也是他第一次见到举和宫中居住的那位。

青雀王室从没有真正上过举和宫，他们是在长长的宫阶上驻立。百里策低垂着头，有些不耐。从日头没有升起时就出发，到如今天快黑了都不能离去。

突然从那扇巨大白色浮雕玉门后出来了一位灰衣人。温必看了看百里策，将他眼睛一蒙带进了举和宫。

百里策再睁眼时已经看见的是一位妙龄女子了，她坐在圆形的水池之中。周围全是喷洒入池底的水。女子的衣服在水下开放，犹如花朵一般，像神山上开得满山遍野的青色三瓣花。

他愣了，那个时候竟然没有问对方是谁。

“百里家的人。”女人从水中起身，身上的水珠纷纷滚落，完全没有附带在青色的衣服之上。她出来时身上的衣服全干，漆黑的发散在脑后。发尖有一点点的白色，而后那白又被黑色倾占。

“我也姓百里，我叫百里零。”女人走到他面前，百里策需要仰望着才能看见女子的脸。他不相信：“那为何我从未见过你？”

“因为我一直生活在这举和宫中，从一生下来到现在。”这大概是百里零数年来第一次告知别人有关自己的一切，而得知的人还是个十岁顽童。

她实在是活了太多年了。青雀王室中每代或者隔代便会出一个女婴，而这孩子便会送到举和宫中一直生活。她拥有着自己的王室名号，被称为大长公主。

百里零没有笑，她的心已经苍老。

“我可以是你的姑姑，也可以是你的姑祖。反正都是我。”百里零知道百里策听不懂，也不打算解释。

她从未死去，因为诅咒而活在这世上。从不同的肚子中出生，拥有着同样的王室名号，生活在举和宫中，拥有着十三道铁令。

这是惩罚，上天对她的惩罚。

可是或许有结束的一天了，若无意外，或许她该成为百里策未来的女儿。可是这个孩子……百里零没有看见他未来的路。

“你会早夭。”百里零冷漠地说道，完全不顾对一个十岁的孩子提出死亡是个多年残忍的事情。她捏住了百里策的下巴：“不过，我会给你个机会。把你送去别人，或许你可以活下来。”

如果百里策老老实实、安安分分跟在悟虚老头身边的话，百里零想或许他还能够活着。有那老头保护着，自然不会出事。

百里策记得那天从举和宫中出来后，央王所说的那句话。央王将手背在身后，第一次对他严厉无比：“记住，要叫大长公主，你可以称呼她为殿下。你是她看上的人，不能让她失望。”

世间再没有人知道悟虚老头收下百里策是有百里零的缘故。也没有人知道青雀国万千宠爱的世子自幼就得知自己将会早夭。而这些……都是命。

百里策以为自己会在师父身边过完一生，却没想发生了大辽之战。原来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定局。

九驾天车从白玉城离开后就重回神山。温必在车中看着百里零摘下面具，她的头发发尾有些白，可苍白又变为黑，如此反复了许多次。

黄金锏被放了起来，百里零有些疲惫：“果然是命，百里策如今已经是无路可走，命中注定早夭。”

她要求悟虚真人带着夙蕴娆一同上举和宫并非只是为了让那妖女取天赋，更重要的是保百里策的命。百里零冷笑一声：“我倒要问问他是如何教的好徒儿，一个学了傀儡术，另外一个明知道出世必然早夭他还把人放出来。”

温必低头不说话，只默默听着，心想那把十三枚铁令扔给了墨陵承又是何意呢？九驾天车忽然不动了，车上的龙首凤尾坠上了一连串的珠子。悟虚真人把东西都放了上去然后停在外面：“我可不敢进去，万一被你给催眠了带去了举和宫可就出不来了。你还是出来见我吧！”

悟虚老头，百里零莞尔一笑，笑容中没有任何笑意。她掀开帘子站在马车上，在外面的却不只是悟虚真人一人，旁边还有着一身道袍的老人。

道袍老人对着百里零一甩拂尘：“久闻殿下大名，老朽区天正。”

傀儡的气息浓重，可因为龙首凤尾已经被冠上了清心铃而无法让面前的两人被带到百里零划分出的独立空间。她眼中充满了敌意，盯着区天正：“又是傀儡术。”

温必听见“傀儡”二字一抓车中安放着的黄金锏出去，黄金锏周围散开一阵灰。黄金锏飞快转动，发出青鸟鸣啼。

“殿下不用紧张，区大人是同我一起来的。”悟虚真人故意护人，“阿零，你本可不针对蕴娆，你可窥天机，不会察觉不到她身上的帝星之命，你这是逆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