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此来隔绝两座天下，防止蛮荒大妖肆意入侵。

品轶之高，无法随意揣测。

有些胆子大些的，悄悄伸手去抹。

触及到时，半空中便会泛起轻微阵阵涟漪，向四周扩散。

明明是近在咫尺的绿水青山，却是如隔天堑。

好似在这座天地间，有一座透明湖泊，人就是挣扎在湖泊中生存的鱼儿。

那些瞧得见却摸不着，也到不了的绿水青山。

都不过是镜花水月。

旁边立即有道道附和声响起，大都是说些什么“大妖攻城，本就是他们失职，凭什么要我们一起陪葬？”，要么就是“镇万妖城的守城人都在干什么？吃屎吗？”，或者还有“老子就是做鬼，也绝不会放过这群吃干饭的孙子！”

群情激愤。

唯独没有一人，说要同那些压城而来的大妖，拼死死战一场的。

渐渐的。

不知是谁将祸水东引，一场逃命而已，竟然变成了讨伐不周山的批论大会，说什么“不周山这个时候就该为了这座人世间，站在人间最前线，抵御大妖族的进攻”，“所有不周山子弟都该为了人族未来而战斗”，还有“不然你们这些天才，选出来做什么？同这些镇万妖城的废物一起吃干饭吗？”之类的。

几个隐藏人群其中的不周山子弟，一下就不干了，大家都是来逃命的，凭什么有困难他们不周山就一定要顶？

就为了什么狗屁人间和宗门大义？

情况越来越乱，愈演愈烈。

后来这伙人干脆分为两派阵营，一派都是些时常在泥地里刨食吃的山泽野修和一些同山泽野修也相差不多的小宗门子弟，人数居多。

另外一派便是那些高高在上，地位超然的大宗门子弟，人数很少。

到得最后，世间所有天级宗门还有那些多如牛毛的准天级宗门，几乎全都给第一派的人骂了个狗血淋头，一无是处。

若是刚好碰巧有那般宗门子弟在场，更少不得要受他们白眼，遭戳脊梁骨。

若非半空中的那片黑色云海，正在缓缓下坠，压得人心惶惶，还有被骂的那边人人数较少，胜算也较小，两边人差点当场打起来。

反倒是那些掠向南方，欲要面对无数大妖再慷慨赴死而去的道道流光，最终全都安安稳稳地落在城头之上，各自寻地，整暇以待。

其中尤以儒家的君子贤人和最擅斩妖除魔的“天师”道人居多。

这些人还好，到底是读过大书，四处游历，也见识过大山大江之人，心胸宽阔，面对那些妖山妖海，只是心头震颤，心湖之上掀起滔天骇浪而已，距离心境崩溃这等惨淡境地尚有一段距离。

而那些本就是些只有“一腔热血”，只是在镇万妖城中稍稍沾染上一腔豪气，连时间都不算久之人，在瞧见那一副亿万大妖，齐齐赤目露獠牙向此狂奔而来的骇然景象后，则只觉末世将近，命不久矣。

原本胸中那一腔豪气，顿时就如同是被当头劈下一剑，直接给从头到脚劈了个粉碎，点滴不剩。

当场便有人道心蹦碎，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满目惊慌，浑身都抖如筛糠，怎么都起不来。

此时。

城头之上，抛开那些道心蹦碎的，几乎所有人都在死死盯着远处，再死死站稳脚跟，任凭脚下那股大地震动之感，越来越清晰明了。

即便是已经吓到肝胆欲裂，连握剑之手都开始轻微颤抖，浑身早已经湿透，仍是没有一人心生退意，弃城回头。

城头正中间。

忽然凭空出现一位白衣飘飘，手持无鞘长剑的中年儒士。

此人正是镇妖仙道院的当世院长，姓樊名晟，半圣修为，剑修。

昨夜晚上，先是出现在那位拖着巨大笤帚的白衣老人身边，同那白衣老人一起，暗中监护小善男修行。

之后又因为多嘴，被那老人一挥衣袖，直接给赶走了。

樊晟是那位老人的关门弟子，也是唯一一个。

前些日子。

老人同他说要准备再收一位弟子，以传承衣钵的时候，他还有过好一阵的奇怪，毕竟师傅曾经信誓旦旦有过一番“此生不再收弟子”的言论。

老人当时笑骂他资质愚钝，这辈子想要悟道登顶圣境，难，加上还有预感大妖族这阵子风平浪静，定然是在预谋战事，到时候圣人又如何？当年那场大道崩殂之战，死得最多的，就是圣人。

樊晟哭笑不得，只觉得自家师傅一定是瞧见了某个好苗子，自己心痒难耐，又想寻个台阶给自己下，这才有了这么一出。

结果现在，没想到师傅的谶语这么快就应验了。

剑修悟道成圣，其实这条路本身，可能在一开始的时候还需要有人教导一些剑技，剑法之类的，但招数这个东西，说到底就是那些，刺、提、格、带、压、崩等等，出不了圈，可剑意万千，那才是剑修的剑道根本。

所以这条路本身就只是一条“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的独行路。

这也是为何师傅会和他说，“不行？”的原由所在。

想通了个中关键，樊晟回头瞧了镇妖仙道院中，某座不起眼的演武场中的某个不起眼角落一眼，但很快回头，只是神色复杂，既有怅然若失，又有为师父香火未断的由衷开心。

他喃喃自语，“师父，愿来世修行一生，弟子可以以弟子身份同你平起平坐。”

没想到在他心底忽然间就响起老人嗤言，“你啊？难喽。”

樊晟蓦然间哈哈大笑，壮言豪情，“有师父此言，樊晟此生为人间，大大值得！”

他此刻就站在城头最居中显眼的位置，高高举起手中古朴长剑，剑尖之上犹有剑气吞吐不休，锋芒毕露。

他以真元携裹声音，让自己的振奋吼声盖过无数大妖嘶吼，传遍四方，“镇万妖城在！万妖只死！”

然后所有人都通红着眼睛，放声高喊，“万妖只死！”

樊晟突然间将手中古朴长剑，重重一划而下。

这一剑。

这一场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