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里，十一和甘郄返回村子。

金色的夕阳余光，将两人的影子拉的一长一短，相挨极近，显得很是亲昵。

但两人对此都没什么调侃兴致，尤其是是十一，显得尤为沉默，甘郄很是识趣，没在这时候说他那些不怎么好笑的笑话和牢骚。

路至半途，十一忽然停下脚步，转头望去，在他左手边，离他不远有一座山岳。

山岳不高，百丈左右，但尤为陡峭，山顶唯有枯树砂石，很是显荒凉。

或许这也跟此地灵气贫瘠，缺乏水源有关，仅有的稀薄灵气还叫村里人全部用来开垦荒地，种植粮食了。

关于这座山，之前十一在村中四处走走之际，有询问过村里人，其中那个二牛的娘亲告诉十一，说这座山叫枯石山，别看它不高，但是有说法。

二牛的娘亲同十一说了一大堆，但十一听得出，大都是她自己添油加醋后的，真正能拿来用，或者靠近真实情况的，他估摸着仍是就那么几句。

比如这座枯石山，之所以叫枯石据说是因为早前有仙人曾在此地飞升，但那仙人在凡间有未割舍的恋情，后来其恋人为了寻他，也修行了仙术，只是天赋到底是差了极多，在寻到这里时，已经是命不久矣。

最后那位女神仙就坐在这座枯石山的山顶，憾然仙逝。

自那之后，枯石山便日渐生气枯竭，最终成了现在这般寸草不生，唯有枯枝之相。

据说就是因为那位女神仙太过伤心和恨意滔滔，死后所化怨气萦绕不息所致。

如今十一不知道为何，突然指着那座山峰，道：“甘郄，我们去那坐坐。”

甘郄点了点头，身形急速变大，很快便成长成为了一个成人大小。

然后伸手一拽十一，拔地而起。

直接御风而行。

最后稳稳当当的落在枯石山顶。

十一很是惊奇，“甘郄，你重回金丹了？”

甘郄摇了摇头，“并非。只是...比较复杂，一句两句说不清，总之我以神魂行走这座天地，虽然没有肉身作容器，但只要我周身有灵气相伴，这座天地便似乎对我有极大优待，比如我现在虽是假丹境界，可所能发挥出的实力，却并不比一位实打实的金丹境巅峰修士差多少，当然剑修除外，剑修有无本命飞剑，变数太大。”

十一哦了一声，没了下文。

甘郄很是幽怨，学那女子模样故意恶心十一，“官人好讨厌，人家这么认真，这么卖力气，你不领情也就算了，好歹也夸一下人家嘛。”

十一脸一黑，作势要踹。

甘郄赶忙满脸堆笑。

那模样简直比见着了自己亲爹还亲。

十一受不了甘郄这番模样，赶忙转移话题又问道：“那这么说来，你已经查探过那个元大伯了？”

甘郄面露一丝尴尬和...凝重，并且点了点头。

然后主动说道：“这个元大伯很有古怪，这也是为何在我醒来之后，一直都不敢联系主人的原因所在，事实上，在我第一次用识念探查他时，你猜发生了什么？我发现这个元大伯就只是一介凡俗，后来在我听到那些孩童所念的圣贤文字时，因为好奇和不信邪，曾又第二次查探那元大伯，那元大伯竟然已经变成了一个四境炼气士，而且他还发现了我在查探他，还同我说什么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之类的。今天早晨，是第三次，那个元大伯修为就已经变成了金丹境，而且还同我说事不过三，再有一次就不客气了。”

甘郄即便现在只是说几句，仍是感觉害怕的不行，“当时给我吓一跳，生怕又是什么不出世的老神仙在这玩历练红尘呢，所以一直到现在我才敢同主人说起这些。”

十一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甘郄不再多言。

久久无言。

暮色渐深，明月升空，繁星渐显现。

十一抬头，仰望星空，忽然问了一个，甘郄最不愿回答的问题，“如果夏茵要你同你父母和她之间，必须选择一个，你会选谁？”

甘郄扯了扯嘴角，指着村子道：“选谁我不知道，因为无论选了哪个我都会后悔，所以我宁愿谁都不选，就让我死好了。”

“但是。”他忽然加重语气，故意露出颇为滑稽那般的一本正经，“我现在知道如果我们再不回去，主人你就要赶不上晚饭，而且估计全村人都要被那青家夫妇，发动起来找你呀。”

十一蹭地站起身来，顺着甘郄手指着的方向看去，隐约间，好像真是青家夫妇，在院门口扯着嗓子叫喊“十一”二字。

虽然距离相隔较远，但不知为何，十一就是能够感受到青家夫妇那份心急如焚的心态。

十一心里头一下子暖暖的，甚至已经不禁在想，若是能够抛开那么多仇恨和责任，自己那所剩无几的寿命，最后全部搁放在这个朴实且温暖的小村子里，其实，还不错。

这一次。

出奇的是，十一并未觉得自己心中所想极为危险，觉得是他落入圈套的征兆之相。

若是大道之途上的迷惑是如此，或者说那人为自己所准备的陷阱和考题便是如此，那么十一觉得，就此输了，也许也并非是一件坏事。

就算执意坚守本心，赢了，也未必是一件好事。

那些摇曳在心尖上的得失离合，从来都没个标准定论，没人说得清。

甘郄提着十一下山，到了距离村口差不多数十丈外的小林子里，甘郄重新变回小人模样。

然后主动钻回十一怀中。

在这个时候，他还不宜过早暴露。

待十一走到村口时，正好遇见了举着火把的青家夫妇，还有二牛夫妇。

他们正准备出村子寻他去。

十一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害人家担心了。

于是他主动向四人一一鞠躬，并道了声对不起。

四人，两对夫妇许是从未见过如此阵仗，不止觉得有些过于隆重，或者说是受宠若惊，更是觉得没这个必要。

魏姨就直接跑上前来，拉着十一的手，怎么也不松开。

这几日过来，虽然十一并未同他们经常有长谈的时候，而且他们还是素未谋面，只是初相识不久，可是十一还是能够极为明显地感觉到，青家夫妇是真的将他当做了小儿子在看待。

至于剩下其余村民，包括这会同他们站在一起的二牛爹娘，仍是对十一有些...看法。

倒不是说偏见，而仍是觉得十一是个丧失了记忆和法术的神仙老爷，他们高不可攀，也不敢过多攀附，谁知道以后这位神仙老爷在恢复了记忆后，为了报恩或是“报恩”，将一大份“福缘”砸到他们头上。

便真的是连山外头的镇上人极为眼红的机缘，于他们这座小村子而言，仍旧未必是好事一桩。

何况福祸相依，而且花香招引蜂蝶，谁知道到时候不会有一大堆的神仙老爷，远在千里，万里乃至千万里之外，就闻到了此地的“花香”，然后拼了命的想要来此分上一杯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