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深一双墨玉一般温润内敛的眼睛飞快地闪过一道水光。

他有些难过地说不下去了。

“芝芝，你知道吗？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想起了你们的母亲……当年……当年是我性差踏错，才会害了你们的母亲。”

“可是，说我自私也好，说我冷酷也好，我从来没有后悔遇到你们的母亲，更没有后悔当初所做的一切。我原本的世界里，一切全是黑白色的，没有什么意义。只有你们的母亲……只有她，才是彩色的。”

陈深的声音带着丝丝怅惘和迷离，他整个人已经深深地陷入了往日的回忆之中。

其实芝芝不仅容貌上面像他的凤池，性情上也像。陈深有些甜蜜地勾了勾唇，一颗扑通跳动的心~脏充满了浓浓的怜惜，就是他的宝贝女儿好像不够聪明。

大女儿也是，不知道像了谁。倒是那个只见过照片的儿子，能看出来是个十分聪明的孩子。

宋云致似乎被陈深的话语震撼到了，久久没有开口。

就在陈深以为宋云致会恼羞成怒地扣掉他的电话时，宋云致轻轻启唇，平静地说道：“我相信你对我妈妈的感情。”

相信又有什么用，你还不是把我母亲害死了！宋云致在心底深处补充了一句。

“陈先生，你和我妈妈的恩怨，我不想去计较了。”宋云致仿佛陷入了巨大的挣扎之中，好半天，才重新开口。

陈深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太过用力，指节微微泛白，他的耳朵一阵嗡鸣，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芝芝的意思，是要原谅他了吗啊？

“芝芝，你原谅我了吗？”陈深抖着唇，胸腔上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他几乎产生了窒息一般的感觉，焦急地等着电话另一边，小女儿的回答。

“或许吧。”宋云致的一双桃花眼微微弯起，黑琉璃一般的眼睛闪烁着点点晶莹，就连甜美、软糯的嗓音都带着一丝泣音。

宋岿然在旁边围观了全程，不由对这个姐姐佩服的五体投地。

一开始，宋岿然还奇怪见惯了环肥燕瘦、姹紫嫣红的秦御为什么会对姐姐这样一个小女孩倾心。

虽然姐姐的容貌也的确是世间仅有。

即使宋岿然是宋云致的亲弟弟，也无法昧着良心说自己的姐姐是十全十美，特别是性情，真是无法恭维。

但如今看着自家姐姐堪比奥斯卡影后的演技，宋岿然突然之间就get到了秦御的那个点。

如此千变万化的演技，无法揣测的性情，你永远不会知道面纱下面的是什么。

“芝芝，谢谢你……谢谢你……”电话那边的陈深已经语无伦次。

“谢我做什么？”宋云致露出一抹自嘲的轻笑，她有些失神、有些恍惚地说道：“不知道妈妈会不会怪我。”

“不会的，一定不会……芝芝，你不要这样想，错的是我。你~妈妈要怪，怪的那个人也是我。”

陈深捂住一双流泪的眼睛，声音沙哑地说道。

当自己梦寐以求的愿望突然实现，陈深甚至有了一丝不真实感。

芝芝那孩子，真的愿意原谅自己这个失职又失败的父亲吗？她会吗？陈深无数次地在心底问自己。

“算了，不说这个了。”宋云致故作轻松地转移了话题。

她咬着唇，有些犹豫地问道：“你当初……为什么要买我的那幅画？”

“你说的是以你母亲为原型的《洛神图》吧？”陈深让自己平复了一下情绪，他温声说道：“你临摹的那幅《洛神图》就连跟了我几十年的心腹，都被你骗过去了。别说忠叔了，就是我自己，也差点上当。无论是绘画的笔触、技法，还是做旧的工艺，全都无可挑剔。只是字上面，你还有些稚~嫩，我也是靠这个才认了出来。”

陈深说到最后，话语里面含~着十分的得意，他为宝贝小女儿的才华感到骄傲。

“是吗？”宋云致弯了弯唇，神采飞扬地说道：“我的那幅画，真的有这么好？”

“当然，你不知道秦老爷子和秦老夫人有多喜欢你。”陈深很乐意谈及一些轻松的话题。

“你就是靠这个认出我的吧。”宋云致有些欲言又止，她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是说，除了长相，还有这幅画，你确定了我是你的女儿？”

“芝芝，你说……你说……你承认我是你的父亲了？”陈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他激动地从轮椅上面站了起来。

“我……”电话这一边，宋云致无比懊悔自己的失言，“我……我没有。”

越是说到最后，她的底气越来越不足。

陈深开心地就像是一个孩子。

他原地不断地踱步，“芝芝，算了……我们不说这个，爸爸不为难你了……”

陈深因为太过高兴，脱口而出心里面想了无数次的那个称呼。

随后，他也察觉到自己的失言了，一时间愣在了那里，十分忐忑地等着宋云致宣判他的死刑。

然而，宋云致却像是没有听到陈深脱口而出的那个称呼一样，她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我想……我母亲当年，她心里面是有你的。”

宋云致轻声说了一句。

“当年，在我们居住过的一个院落，我姐姐后来搬进那里去养胎，结果发现了你的画作，还有很多书信，全部都是唐诗和宋词，是你写的吧？因为我和姐姐发现，信纸上面的笔迹和画上的题跋完全一样。”

“芝芝，你是说……你是说那些信，你的妈妈没有烧掉？”

惊喜一个接着一个，陈深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他一颗心如坠云端，脚步轻飘飘的，整个人都有些不真实。

不会是梦吧？这一切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美梦？！

梦中，凤池是爱自己的，否则，她不会一直保留着自己的书稿。甚至，促成了自己和儿女们的相认。

梦中，芝芝这个小女儿忘掉了对自己这个父亲的恨意，和自己平和的说着话。

陈深苦笑，如果是梦，他希望自己永远都不要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