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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当作家 我要当编剧
第 316 章 朱颜辞镜花辞树(下)

作者:提笔安天命 字数:2930 字


她是真的很想知道,到底为什么,才可以将她们变成如此蛇蝎心肠,让她们做出如此厚颜无耻之事来?

她花谷在人世间的江湖之上,不管是山上“清泉”,还是山下“泥潭”,她花谷不是也有着“仁义礼法宗门”之称么?

她们这些身为花谷弟子之辈,明明都还对这些引以为傲的。

可现在,不过是一件简简单单的生死事,便是让她们...让她们“原形毕露”了?

阮珺竹忽然觉得可笑。

吕元霜和玟姨一言不发。

只是攥紧了拳头,攥紧了手中剑。

她们该说什么才算好?

难道要说,“好!为了他们这些真挚的情意,那我们便放弃追杀那少年的念头?”

难道要说,“是我花谷错了?”

难道要说,“我们花谷荣誉不值一提,就该任由其随波逐流,最后沦落为地级宗门,甚至人级宗门,也都没事,谁让我们没本事呢?”

难道要说,“我们一起回去,联袂向祖师姥姥请愿,乞求姥姥放过那少年一马,然后让她们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以蔷薇少谷主修炼大局为重的说辞,推脱过去?”

纪子珍忽然抬起自己那只提剑的手臂,举起放在自己面前,仔仔细细地瞧着自己手背。

只见其那只纤细白皙的手背之上,正有着一道已是快愈合完全的淡淡泛红伤疤。

再过上几个时辰,至多一天,那道已是长出新肉的伤疤便会完全愈合,再也瞧不见其存在过的痕迹。

纪子珍喃喃道:“付南说得真没错,烂好人,散财童子,谁都不会记得你的啊,你救过的人,做过的事,过去了之后,还是会淹没在历史的尘埃里,连痕迹都不会留下的啊。”

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她说着说着,就泪流满面了呢?

至于她手背上的这道疤痕。

正是当初她和那此时正在断界山上艰难而上的十一,一起面对着那数头雷鳄同时围攻时,因为她自己一意孤行,结果经验不足,中了那些雷鳄故意所布下的圈套,陷入到雷鳄包围,生死一线。

那时候的她都快要后悔死了,后悔自己一意孤行,后悔觉得十一年岁比自己还小,能知道什么?

因为那时候,雷鳄的巨大爪子,已经临头顶上,眼看着便要一爪拍下,将她的头颅给拍得粉碎,便是连付南,在那时候都来不及救她。

纪子珍在最绝望的时候,还是正好在她身边的十一,不顾一切地将她给撞到了一边去。

结果他自己却被那雷鳄给一抓抓在了手臂上,只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便将十一整条手臂都给拍掉了去。

而那一爪威势之盛,让她现在回想起都仍是心有余悸。

她虽然幸免于一死,但仍是被那雷鳄一爪余威给刮伤。

便是这道手背上的伤痕。

当时这道伤痕深可见骨。

她还记得。

那时候她疼的眼泪都掉下来了,对于十一舍命相救的情意,更是被她直接就选择了视而不见。

可最后。

为她寻草药,又为她包扎伤口的,却都是那个时常沉默,但很是沉稳,有时候也会咧嘴笑,笑起来也很好看的少年。

那时候,少年就那么垂着一条动都动不了的左臂,在附近林间穿林过叶,为她寻找止疼和疗伤的草药。

那时候她甚至都没注意过,少年惯用于左手提剑。

换言之,当时左臂若是直接被拍掉了,那少年这唯一还算能走得武道一途,也会直接就这么夭折了去。

她甚至都不清楚,不明白,对于十一来说,若是连武道都彻底断绝,那便当真是无异于天要绝亡于他。

说到底,她欠他的。

而且不是欠了几颗几颗灵石,不是欠了什么了不得的天大机缘,更不是欠了什么难以启齿的人情债。

她欠了他一条命。

纪子珍忽然抬头,瞧着那座断界山上那怀抱彩蔷薇,步履蹒跚,艰难向上爬行的少年,那少年一直到现在,左臂都还会不由自主地颤抖一下,显然是之前所留下的后遗症之属。

她忽然展颜一笑,然后转过身,瞧着剩下花谷众女,像是卸下了什么负担包袱般问了个让花谷其余数人,除去阮珺竹,皆是面色猛然一变的问题,“玟姨,你说,若是我抗命,若是我不顾于花谷安危,一意孤行,会死么?若是我现在脱离花谷,花谷会不会以叛谷罪名论处我?若是我执意为了保住他,与花谷刀剑相向,你们,会不会连我一并杀了?”

她问的很认真。

不单单是为了她心中的那一道几乎是过不去的心坎,更多的还是为了那看似简简单单的“一撞”。

命比天高,谁人皆如是。

闻言,玟姨先是面色一紧,张了张嘴显得有些不相信的夸张之意,但她很快便又释然开来。

到底赤子之心,亘古不变,无论站于何位,立于何地,任何道理,一定都是在这边。

然后她莲步轻移,走到纪子珍身边,伸手将明明面上平淡,犹有笑意,却也是泪流满面模样的小姑娘轻轻搂在自己怀里,轻声道:“不会的,不会的,怎么会死呢?你做的都对,又没有错,没做错,就没犯了规矩,没犯规矩,怎么会死?怎么就会死呢?”

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越是说得多,她脸上的眼泪就越是怎么都制止不住。

“是我们错了吧?肯定是的,不然怎么会这么难受呢?子珍,是我们花谷错了,是姥姥错了,不是他,也不是蔷薇,不是你。”玟姨说着说着,就好像沉浸在了自己的心境世界中,她走不出,别人也进不来。

吕元霜大张着嘴,呆呆地瞧着她尊敬的玟姨和一直都在她身后跟着的子珍,原本还想要劝说几句的她,却忽然发现自己在这一刻好似被施加了某种术法封印般,这嘴,无论怎么张的大,都说不出哪怕一句话来。

阮珺竹小姑娘在听闻玟姨那似是说给别人听,实则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话后,如遭雷击。

只觉心头如有座山峰轰然下坠,砸在她的心湖之上,将她本就面上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心湖水,给砸的巨浪滔天,湖水翻涌。

然后她“哇”地一声就嚎啕大哭起来,原本一直憋闷在身体里的眼泪,这一刻,便如那洪水决堤,汹涌而出。

小姑娘冲到时常照顾她,对她若亲生女儿般的玟姨身边,抽噎不休,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哭喊道:“玟姨,玟姨,我回去跟姥姥说,就跟姥姥好好说说,说让姥姥放弃,放弃追杀他,蔷薇也是他救得,我们谁都没有帮上忙,对不对?玟姨?姥姥不会拒绝的,应该不会拒绝才对,姥姥平时那么喜欢我,什么都迁就阿竹,这次也不会例外,不会例外的对不对?”

小姑娘说到最后,原本还算肯定的言语,却是越来越飘忽,越来越没底,连她自己心里都不清楚她所愿的这些念想到底是不是真如她所想那般。

玟姨没有说话,有些真相,并非她所不知,而是她当真不愿阿竹这个年纪的姑娘,早早便接触这些大陆向黑一面的世界是如何。

阿竹还小,她的肩头上,应该还挑着草长莺飞和朝阳初生才是,这些黑,到底不是她一个小姑娘该了解,该熟知的。

阿竹不觉玟姨是不想骗她,才选择没说,她只是觉得她想得还算对,还算有道理。

在她心心念念的那些道理中,就像玟姨对子珍所言那句“明明都不是错”,既然不是错,又怎么会没道理呢?

阿竹仍是抽噎着声音,一双红肿的大眼睛,忍不住地向山上瞧,然后一字一句的还在对玟姨喃喃自语,“玟姨,对不对?肯定对,对吧?姥姥肯定会迁就阿竹的,肯定会的,怎么就不会了呢?明明有道理,不是错事。他那么好,我们谁都没勇气攀那座山,谁都没敢去救蔷薇妹妹,就他一个人,就他自己敢,要不是他,我们花谷早就没了少谷主了吧?可我们竟然还要去杀他,还要想着办法的让他死,这种事,要是让蔷薇妹妹知道了,她得有多伤心啊?对不对?她得有多伤心?阿竹光是想想,都觉得快要伤心死了。”

玟姨终于伸手抚了抚阿竹那梨花带雨的脸颊,“对,我们阿竹说的很对,世间再没有吧这再对的道理了。”

但实际上在她心中所想却是,“可是阿竹,人世间,不是所有事都会依托着这种道理进行啊。”

子珍的心思到底还是要敏锐许多,对于玟姨所想是有些明悟苗头,可她越是明白,就越觉得自己似乎,不该那么明白。

原来有些道理,有些成长,真的会有心坎疼的事发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