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小六子今天起的很早，收拾衣装的时候更是一丝不苟，最后小心翼翼的把那顶巧士冠戴上，抖了抖手里的净鞭。

走到大殿侧门时，再次翘起兰花指，理了理已经很整齐的鬓发，深吸一口气，低着头，抬脚往门内走去。

“六公公，等一下！”语声和脚步声很是急迫的在小六子身后响起。

“哎呦，我的大人呐，您可吓死我了”小六子轻拍胸口，对来人小声抱怨着。

看着来人抓着自己一个劲的喘气，却说不出话来，小六子在四下看看，将他引到旁边的廊柱后。

低声问道：“董大人，何事？这眼看就要上朝了，要是迟了，我可是要被杀头的”，说到杀头，小六子的脸色就是一阵发白。

皇上虽然羸弱，但杀人也就一句话的事儿，谁也不敢触那个霉头。

“六公公，今天皇上心情可好？”董轩压低声音问。

小六子一愣，“这皇上的心思我哪敢乱猜？再说了，说错了话可是要杀头的”，说完用净鞭掸了掸两袖，低头进了大殿，留下一脸愁苦的董轩。

董轩平日里只是例行参与朝会，鲜少奏本。

但今日不同，关乎生死，搞不好一家老小都得脑袋搬家。

但这奏本之事牵扯甚大，朝中元老暂且不论，光是那几位将军就已让他心中发怵。

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横尸朝堂，皇上亲征受挫，心中难免有气，此时实在不宜奏本。

但江山社稷，国库为本，一旦走漏风声，自己定是首当其冲。

董轩看着这眼前的朝堂，虽只几步，但却如万丈鸿沟，自己竟然跨之不过。

只是这茶盏工夫，董轩全身汗透重衣，甚至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虽说自古有言——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但皇上无能至极，朝堂之上时常各派纷争不断，溜须拍马已成时下之风，谏言者少之又少，大多是浑噩度日，只盼皇上开心，头顶乌纱无恙。

旭日高升，朝臣鱼贯而入，不一刻便在站满朝堂，看着皇上端坐龙椅，同僚们都闭口不言，只是行礼，山呼万岁。

皇上赵冕抬手示意，身旁小六子开口道：“列位平身，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待小六子说完，整个大殿为之一静，赵冕看着这些大臣们，下眼睑却是连着跳了两跳。

大臣们是否看到，小六子不知。

但他自己却是看的一清二楚，脚步轻轻向后退了两小步。

在宫中待久了，这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道理他还是懂的，尤其这皇上还是个门内大王的性子。

抬眼看了殿下这些人一眼，却是一眼看到户部尚书董轩欲言又止的样子，这可把他吓得够呛，急忙给董轩打眼色。

但这不巧的是，这一幕刚好被转过头的赵冕看个正着。

“小六子，你在那儿挤眉弄眼的干什么？难道是生了眼疾？”赵冕突得大声喝问。

小六子脚下一软，已跪在地上，也不说话，只一个劲的磕头，偌大殿上只听咚咚声响，朝臣们一看，跟着跪倒一片。

赵冕自打亲征受挫，看谁都不顺眼，尤其这些自称智计百出的文臣，皇恩浩荡下简直都是饭桶，亲征时没一个与他同去。

堂堂一国之君受那奇耻大辱，此刻竟无一人询问此事，反倒一个个故作事不关己状，简直该死。

站起身来，一脚踹在小六子肩头，滚在宝座台，火气更甚，追下宝座台一阵拳打脚踢。

小六子抱头缩身，全身颤抖不止，赵冕却是气喘如牛，越打越狠。

直到小六子摊在地上，脸上青紫成片，鼻中血流如注，整个人进气少出气多。

赵冕累的坐在地上，也不说话，只是瞪着地面发呆。

“还不扶朕起来？你们这些废物！”赵冕不顾形象的大喊着，像个疯子一样。

董轩一看，慌忙上前将皇上扶起，低着头将之搀回到龙椅之上，躬身退下时绊了一跤，连忙爬回自己的位列，以头触地，不再言语。

“今天到底有什么事？都给我说，要是不说，你们脑袋搬家”缓过气的赵冕，指着宝座台下的群臣，大声道。

“小六子，你要还没死就给我起来回话”赵冕指着还躺在地上的小六子道。

此刻的小六子真想死了才好，没进宫之前是想奔个前程，其实所谓的前程也就是希望不再被欺辱。

那种为了一口吃食跟疯狗抢食的日子他受够了，他想吃口饱饭，不再受人白眼，想要活的有尊严一点。

为此，哪怕是在受宫刑的时候，他也没有后悔过，因为每个月二两银子的俸禄足够他孝顺宫墙外的老母亲。

皇上的一声怒喝，让小六子瞬间明白眼前的处境，挣扎着跪起身子，口中轻呼万岁，嘴里的血腥味连说话都带着颤音。

“早朝之前，董大人在殿门外询问奴才皇上心情可好，奴才实在不知，但董大人似乎有事启奏，奴才看皇上心情欠佳，本想制止董大人，但这朝堂之上奴才不便说话，只能给董大人使眼色，不料被皇上看到，奴才实在是该死，求皇上开恩，饶奴才狗命”小六子此刻再不敢隐瞒，一五一十没有一丝保留。

朝堂之下的董轩，全身已是汗出如浆，自己身死不打紧，但一家老小与此事无关，只盼皇上看在多年尽忠的份上能够开恩。

“董轩，你，说吧”赵冕再次开口道。

董轩亦不敢起身，双膝跪行至小六子身旁，只是磕头如捣蒜，以至于头破血流也不敢稍停。

看董轩如此，赵冕脸上腾起一股青气，下眼睑如豆灯被挑，跳个不停，刚要出言取他人头。

小六子已抢先出言道：“皇上息怒，董大人怕是有难言之瘾，皇上何不等他说完？”。

正自磕头的董轩，听闻小六子此言，心中一惊，却是犯了迷糊。

与这太监素无往来，何故冒死相助？

却不知，小六子在进宫之前，某一日与人抢食不成，恰好被还未升任户部尚书的董轩遇见，随手赏了一吊钱。

当时的小六子已经三天四夜米粒未进，当时的董轩在小六子眼中直如菩萨显灵，救他一命。

进宫之后，几次遇见董轩都未能当面谢恩，此时朝不保夕，定要救这恩人一命，哪怕赔上自家性命也在所不惜。

母亲大人应该不会怪他不孝。

赵冕一听，也就消了即刻杀人的念头，只是小六子在他眼里已经是个死人，杀头只是早晚的事情。

赵冕倚在龙椅上，懒懒道：“董轩，再不说，你就不用说了，去地府跟阎王交代吧”。

董轩浑身一个激灵，颤巍巍开口道：“国……国库亏空，入不敷出！”说完以头杵地，闭目待死。

龙椅上的赵冕被这个消息震的久久回不过神，心中的杀意几乎要涨破心肺。

“董轩，好，很好，你做的好啊”要不是刚才打人累了，赵冕恨不得生吞了董轩。

国库亏空！他这个皇帝还有什么可以支配？这数万大军靠什么养活？

“将此事详细道来，如有不实，定将你挫骨扬灰，九族尽灭”暴怒的赵冕一巴掌拍在龙椅上，手掌生疼。

“大约一月之前，皇上调派边疆将士，支取八十万两白银用于军饷，但层层盘剥之下，到将士手中时，几乎所剩无几，微臣本想在皇上御驾亲征前启奏此事，但……”董轩还未说完，就听殿外一声爆喝。

“户部支使全国钱财，怎会八十万两便使国库亏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