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夏回到家时，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她拎着大包小包上楼，又把橱柜里尘封了很久的砂锅拿了出来，按照上次阮妈妈说的方法，开始清洗药材炖鸡汤。
对于辛露，她始终狠不下心来。
有道是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只要一想起她这么多年的遭遇，再痛恨的情感，好像也可以暂时撇开。
她刚把水烧开，桌上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阿衍。”阮夏划过接听键，十分自然的叫了一声。
另一边云晟衍冷峻的脸上终于多了一丝别的表情。他嘴角微勾，由于在病房里的缘故，特意压低了声音，“到家了吗？”
司机这个点已经下班了，云晟衍只能下楼叫了网约车。
阮夏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他看不见，又低低的应了一声。
“你等会，我先去找找耳机。”
她把手机调成免提状态，开始在客厅进行地毯式搜索。
窸窸窣窣的动静越来越大，两分钟后，终于再度接通了电话。
“你在干什么？”云晟衍皱了皱眉，这么晚了，她怎么还在客厅。
阮夏正插着耳机在厨房，她刚把处理好的三黄鸡下锅，又加了党参之类的药材，才抹了抹手上的水珠道：“我在煲汤。”
“云夫人醒了吗？医生怎么说？”
“还没。”云晟衍抬头往右边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女人双目紧闭，脸色苍白的厉害。
“你煲汤是……”
“唔。”阮夏踱步到客厅坐下，“她这次病的这么严重，少不了要补补身体，而且你这几天也没睡好，刚好两个人一起喝点，虽然我厨艺不怎么样，但是良药苦口嘛。”
什么乱七八糟的形容。
云晟衍惯常清冷的眼眸依然不显山不露水，“你不用忙了，李阿姨会准备的。”
家里，阮夏刚换了一个姿势躺着，她猛然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云晟衍唇角弯了弯，“算了，明天先送过来。”
她有这份心已经够了。
“好。”
这个字说完，两个人都沉默了一阵。
出了这么大的事，没人心情能好的起来。
半响，就在云晟衍以为她睡着时，听筒那边忽然传来阮夏轻缓的声音。
“等会云夫人醒了，你不许再说话气她了，就算提到我，也得忍着。”病人为大，阮夏不想因为自己再挑起事端。
云晟衍皱了皱眉，终于还是低低的应了一声，“恩，我自有分寸。”
“爸爸呢，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想起云铭远，她又多提了一句。
云晟衍抿唇道：“他刚登机，明天早上才到。”
“好，那我明天再来看你。”
“早点睡。”
挂了电话后，云晟衍原本柔和的脸又一寸一寸的冷凝了起来。
他右手的大拇指来回摩挲着手机屏幕，因为握的太久，背板处已经微微有些发热。
房间内忽然传来了辛露的声音。
“你……什么时候来的？”
他猛然抬头，才发现原本双眼紧闭的人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
云晟衍赶紧从沙发上起身走了过去。
“妈，你醒了。”
“别叫我妈。”辛露声音依旧很虚弱，说一句话都在微微喘着气，“我担不起云总这声称呼。”
床边的人下意识的收紧了双手。
“我去给你叫医生。”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走在医院的长廊内，灰暗的白帜灯撑着为数不多的光亮。
从前的一点一滴划过脑海，他忽然自嘲的笑了笑。
原本只要按铃就能解决的事，云晟衍硬是多此一举。
五分钟后陈医生和他一起进了病房。
例行检查后，看护又给辛露喂了些水，她的脸色渐渐好了起来。
“病人这两天必须要好好休息，饮食方面最好清淡，不宜动怒。”
“好，麻烦陈医生了。”
恢复了一些精力的辛露似乎很不舒服，她皱了皱眉，“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估计没那么快。”陈医生笑着帮她调整点滴的速度，“辛女士刚洗了胃，得留院观察几天。”
“不用了，我明天就要回家。”
她不依不挠，又把目光转向云晟衍，“把温达叫到家里来。”，
“温医生不在C市。”云晟衍面无表情的答道：“M国有一个生物基因的研究，短期内没那么快回来。”
好像连上天都在和她过不去。
辛露干脆不再开口。
夜深了，看护照常进来给她擦脸，这时，云晟衍就安静的坐在一边的沙发上。
“云总，这里交给我就可以了，您可以去隔壁的房间先休息一会儿。”
“不用了。”他执意不动，“我在这里的躺椅上靠一会儿就可以了。”
“可是这样……”小姑娘颈椎两个字还没说出来，就被辛露冷声打断，“他是个成年人了，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自己心里清楚，不用劝了。”
“是。”看护讪讪一笑，帮辛露弄好一切后，轻手轻脚的带上门出去了。
房间内再度陷入一片寂静。
辛露和衣而卧，眼睛却一直睁着，她看着天花板发呆，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母子关系僵的令人窒息。
云晟衍索性低头拿出手机，凌晨三点了，主页面忽然闪过一条信息提示。
云晟衍点了进去，是阮夏发来的一张图片。
鸡汤炖好了，某人正在得意的展示自己的成果。
他心里的沉重忽然减轻了一分。
一个晚上很快就过去了，明天早上，他又可以看到那张言笑晏晏的脸。
房间内不知道什么时候响起了安稳的呼吸声，云晟衍再抬头时，辛露已经睡着了。
夜晚风凉，女人的一只右手垂落在外，因为注射了药水，手背有一片明显的淤青。
云晟衍皱了皱眉，半响，起身给她掖了掖被角，又把床头的灯调到最暗，这才回到了沙发上。
黑暗中，床上的女人心里翻来绞去，酸痛难挡，肺腑里涨满了凄酸。
一滴眼泪从辛露眼角滑落。
再度醒来时，云铭远已经坐在了自己对面。他的脚边还放着一个手提包，风尘仆仆的脸上带着一丝疲倦。
“爸。”云晟衍淡淡的叫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