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众人赶到他身边时，才发现这货正撅着屁股，脸紧紧挨着地面，脸上正有一道极为明显的红印，想来是刚刚那一树鞭的杰作。

他趴在地上，鼻间呼呼冒着白泡，嘴巴大张，正有晶莹缓缓向外流淌而出，睡着了。

瞧此一幕的十一和吕纪二女三人面面相觑，一副想笑又强忍着的憋屈感。

倒是十一极为机敏，立即对着巨树弯腰躬身，作揖到底，“晚辈白十一，谢前辈救命之恩，感谢前辈法外开恩，无以为报，铭记在心。”

忽有一个极为苍老的声音在他心湖之上以叹息声响起，“一万多年了啊。”

是那个刚刚救下他的苍老声音，只是不知为何，十一此时再听，觉得声音愈发苍老又沧桑不堪。

少年躬身依旧，没敢起身。

这些上了年岁的老怪物，好像大都会有些怪脾气，比如刚刚一鞭子便将口无遮拦的付南给抽飞极远，说不定便是那句前辈眼瞎惹恼了老前辈。

他自己之前是没遇见过，倒是在翻书时，在书上瞧见不少，比如有些老前辈喜好慎言独行，有些老前辈规矩繁多，伸胳膊，抬腿都要讲求一个规矩二字等等，在瞧见这些的时候，也让他心里一直给自己留下了个告诫，便是在面对这些性子诡异的老前辈时，一定要心生敬意，一切以礼为先，不可造次。

不然江湖之上盛传的那句“姜还是老的辣”，这中间的道理因果，就会降临在自己头上，然后吃亏的还是自己。

老前辈似是能够洞悉心灵，苍老声音忽然哈哈大笑，“无妨，无妨，那个金丹小娃娃，老夫送他一桩机缘，而且也不愿他听到我们之间的谈话，所以才让他小憩上一会，等他醒过来，自是便知。”

这下十一连想都不敢想了，难不成还真有那句“非礼勿想”的圣贤语，因为某种原因，而没被说出来？

不然神明洞悉心灵，得知杂念，蓦然降下罚旨，他哪说理去？

表面上十一更加不敢造次，再行一礼之余，便应声直起身来，“是。”

十一的动作，给个旁边吕纪二女瞧得一头雾水，“十一？怎么回事？”

显而易见，吕纪二女压根没有听到老前辈的声音。

在她们瞧着下，十一根本就是在自说自话。

就在此时，在吕纪二女的头顶之上，那些绿叶葱葱之中，结有无数的青果，正好有两颗悠悠落下，然后不偏不倚地砸在二女头顶上，落地生根，不动也不掉落。

吕纪二女像是被青果砸昏了头，软软倒在地上，侧躺而下，姿势自是要比付南典雅了许多，再伴以周围无数灵草灵花，直如仙子午后小憩图，美不胜收。

最为诡谲的是，二女头顶之上的青果，如生长在二女头上般，隐隐散发着极有朝气和活力的生命气息，最后道道气息将二女完全包裹住。

不知为何，在十一眼中，二女便是好似被两个看不见，摸不着的青色灵气结茧给完全包裹在其中，玄妙的紧。

最后只剩下十一和这颗巨树，遥遥相对。

树枝一阵轻微摇晃，便是像老人才醒，伸了个懒腰，树叶和青果相互碰撞间，发出清脆的“叮咚”声响，如天籁之音。

十一福至心灵。

苍老声音这才悠悠道：“菩桀还好吧？”

少年心里猛然一惊，随即便释然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现在在人家的树荫底下，不管低不低头，都不是他可以控制的事。

十一恭敬答道：“菩桀老爷爷现住在九曲黄泉中，一座名为断界山的山顶之上的一座小茅屋内。”

苍老声音，沉默良久才微微叹息，“何以至此啊...”

少年自然是一头雾水。

况且这种明显是大道之上的头头道道，断然还不是他现在这么个小不点，可以揣测之的。

保不齐哪天突然暴毙了，自己都不知道为啥。

大道之争，单单是他们这些才入修行之道的小雏们，便已是争天夺地般的生死以之了，更何况那些已是活成人精的道祖也好，还是佛陀也好，还是什么圣人之属，那肯定是超脱了他们这些还在人世间摸爬滚打，还在为了所谓的“证道长生”而小打小闹的真正大能，是能瞧得见，也能摸得着大道之上到底是何风光的存在，说不定机缘到了，福至心灵，自己也能写就一部道则典籍，成为传世经典，作为人世间新规礼法，流芳百世。

如此，他如何能僭越揣测之？若是到时候再有几个无心之举，惹下几桩比之生死还要悲惨的祸事，关键是自己还不清楚，不明白，就深陷其中，脱身不得，那才是真真正正的无妄之灾啊。

苍老声音又沉默许久，才继续散着悠扬声，出声问道：“小家伙，你现在可知我叫你来，所为何事？”

十一诚惶诚恐，连忙作揖行礼，“前辈之心，晚辈不敢随意揣测之。”

苍老声音忽然说了句答非所问，看似不着边际的话，“我姓菩，单名一个提字。”

十一心里一惊。

苍老声音哈哈大笑，“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菩桀那个老家伙，看似同源，其实是两码事，两码事。”

“好了，闲言表过。老头子我不过是太久太久没跟人说过话了，有些心痒痒，多碎言几语。”苍老声音正色道：“我会出手相救，原因为何，你现在还不可知，原因就是你实力不到，资格不够，当然也未尝没有保护你的心思，叫你少生些事端，也叫那些个没皮没脸的老家伙们，少惦记你一分。”

“晚辈谨记。”

苍老声音继续道：“至于叫你来此见我，是有两件事，其一，是因为菩桀那个老家伙，既然你是他的厚望所寄，哪怕你现在一无是处，我瞧不上，我仍是赠与你一场造化。至于你拿不拿得住，明不明白，全看你自己，要是你拿不住，不明白，最后因此死了，也莫要怪在老夫头上来。要是拿得住，你日后成就，不会比菩桀那个老家伙低便是，到时候，记得再来此地寻我，你可明白？”

十一躬身施礼，恭敬回道：“晚辈明白。”

“至于其二嘛，你想的也没错，是同两个小女娃有关，比如说那个叫做彩蔷薇的姑娘。”

彩蔷薇。

十一心头一紧。

苍老声音笑呵呵道：“别紧张，若是没有我这份机缘在，小女娃这次不说会死，可也是凶多吉少的局面，到时候能不能再出了这永络雷泽去，都是两回事。哼！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那几个老家伙的‘金鱼饵’是这么好吃的？瞒天过海，可也要看看是什么天，什么海不是？”

十一在听到“凶多吉少”四字真意之时，便已跪倒在地，“晚辈恳请前辈出手相救，晚辈愿意为前辈做任何事，哪怕是要去晚辈性命，也可。”

苍老声音不屑道：“你的命，值钱？”

十一心头凄然至极。

苍老声音哈哈大笑，“你的命是不值钱，那是说你死了，可没说你活着，还有那小女娃也是如此，‘无上金丹’并非那么容易可成，若是没有大机缘，大福泽相伴，即便拿在手中，也未必能够拿的起来。言尽于此，好自为之吧，小家伙。”

苍老声音渐渐隐去。

巨树也渐渐透明消失。

在巨树彻底消失之前，树枝一阵轻微摇晃，在十一头顶正对着的地方，有一枚青色极浓，道韵极浓的青色果实，不偏不倚地砸在了十一头顶之上。

落地生根。

不动也不掉落。

如有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