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指向前方，柯维安一双大眼同时也是紧盯前方，深怕错过哪怕一点的时机───他们现在可是已经知道后山拜了不得了的东西、并且还在调查中，要是被那些东西盯上就麻烦了！

细思恐极，柯维安更是绷紧了神经，架势十足的就等着对方露面或是偷袭；也不知道是倒霉还是幸运，在草丛后面的“东西”似乎也没有要躲的意思。

又是一阵树叶摩擦的沙沙作响声音倾泄，一道身影也就这么逐渐自黑暗中步出。

那人脚步踩得极缓、极慢，脚步一步步印在草地上却也是极稳、极沉；而那样缓步而来的动作，竟让人生出了这人是踏碎满地的黑暗，脚生大片金色花朵的错觉。

终于，那人摆脱了黑夜形成的另类屏障，容貌也能终能一窥───然而看到对方的脸，柯维安原来绷紧的表情却是呆滞了起来，连原来紧握手中的巨大毛笔摔落地面也似浑然不知。

他的眼睛连看都没看掉落在地的毛笔，反而是紧盯着眼前的人，眨也不眨，就像一瞬目，眼前的人就会消失不见。

那人什么话都还没说，柯维安却已张口开开阖阖好几回；不为别的，就因为他认为自己该说些什么，但又有种无话可说的感觉。

直到最后，他才不太肯定的、带着试探和隐藏得很好的愧疚，小心翼翼地叫出了对方的身份。

“奶酪……学姐？”

接着柯维安看到的就是，连他自己都怀疑只是看错了的、那名金发少女眼中一闪而过的光芒。

梅林独自漫步在杂草丛生的土地上。

周围那几乎有一个成人那般高的杂草掩住了她的身形，却无法阻碍她的行动───非但无法阻碍她的行动，甚至在风微微刮起、草木摇摆之际，那浮动的叶片都无法触及她本身。

她的周围象是一个与外界隔绝的空间，里面是一个独立的世界，外界绝对无法触及。

她看起来没有特定的目标，但也没有漫无目的地随处乱撞───相反的，她一面走，一面观察着四周，试图找出哪怕一点儿的蛛丝马迹……特别是关于稍早失踪的符芍音的踪迹。

梅林察看的动作看上去就象是环视四周，也不深入搜寻，看了一圈便改换阵脚，若寻常人看见了肯定觉得她敷衍了事；不过梅林实际上是十分认真的。

因为此时，那伪装成普通颜色的双眸，已然换以一片辽阔星河作为背景。

虽说除了梅林本人，谁也不知那样的眼中到底可以投影出怎样的世界，但这双眼早被世人传得神乎奇技，就是魔符内部人员也对这一双眼睛热烈追捧───不管如何，这一双眼睛自然不是只有装饰作用，这一点梅林本人再清楚不过。

也因此她才用这个来寻找符芍音；那个女孩虽说总扳着张小脸，神情全然不似一般的孩童，性格倒是让梅林喜欢得紧，如今这样突然失踪梅林不免担心又焦急，深怕是出了什么意外。

况且，这符家可是有大古怪的。先不说之前艾克丝遇上的那一抹摆明就是情丝一族的轻烟指名符家，接下来迷路的游客更是带出了符家祭拜的并非什么守护灵之类的信仰，而是更加骇人的东西……真相甚至可能更教人胆寒。

梅林还是很在意那天附身在游客身上的灵所说的话───符杀了他们，把他们埋了起来。

乍听这话的当下梅林几乎是绷紧了全身上下所有的细胞的，连带着连都不禁急促缩；因为那灵说的话若是真的，那符家整个乏月祭背后可不只是祈福这么简单，而是更加严酷的东西……关乎多条人命、甚至那些鬼魂碎片听起来都是幼儿。

梅林心有不忍，但坚决必须查出真相；这不只是作为任务进行必要的调查和行动，更是因为她希望能够还一个公道───不论是要还给谁。

还有她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从胡十炎那里听来的柯维安的身世问题───这些事情林林总总加起来，简直把这位名动魔法世界的大法师搞得焦头烂额的，是这么久以来，梅林难得再次感到头痛棘手。

上次困扰成这样是什么时候呢？梅林恍惚想到，那不知是几百、几千年前，她还只是个初出茅庐的法师时，还曾经做过很多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也亏得身旁总是有许多人帮助，才能有今日的她。

一直以来梅林都明白，自己并非拥有什么聪明过人的才智，但对于她所必须面对的每一个使命，她都是慎之又慎；因为她不愿意赌。不愿意去赌任何一个可能让一切失控的因子。

即使她也曾因为这样的谨慎踌躇铸下大错，她也不曾改过；即使，那些过错，只一次便教她后悔莫及───

突然，梅林停下了脚步，如星辰阔海一般的双眸转移到某处深幽的黑暗中。

接着她便转了个向，黑暗从来不会阻碍她的脚步，她就象是早已适应黑夜的鵩鸟一样，一双眸子亮得惊人、眼中深邃的夜空如可穿透深夜帐幕一般。

“芍音？”梅林试探性地唤了一声，脚步依旧朝着那黑暗世界迈进；一直到那黑暗中隐约传出了窸窣作响的声音，她才停下脚步，等待另一头的人出来。

没有让她等待太久，一阵更接近的窸窣传来，不一会儿，一个白绒绒的脑袋就这么探了出来，再一看那张缺乏表情的小脸，一双红得象是烧得正旺的眸子，横竖着看都是失踪了一段时间的符芍音。

似乎因为看见了梅林，符芍音的眸子闪了闪，随后动作利落地自林间阴影处走出，站定在在梅林面前。

梅林一看对方的动作，唇瓣微微上扬，如一泓倾泻而下的星河的双眸也弯成两道亮丽的弧度，“你刚刚在那里吗，在做什么呢？”

“水中藤之池，曾在那方。”符芍音分外乖顺地回答道，说话的同时甚至伸出食指指向某个方向。

梅林顺着芍音指着的方向瞧了一会，随后就回过头微笑颌首，“的确有属于水的灵气……看来，十炎会长说的那个水澜，确实有在此带过一段时间……不过，你如何会识得水中藤呢？”

“知道，但别说。”芍音此时却是一指轻点嘴唇，做了噤声保密的动作，表情依旧没有一丝波动，只是眼底有着难以察觉的情绪存在，“保密……女子汉之间的约定。”

“既然你不想说这个，也无碍。”梅林点了点头，表情还是那样温和，“不过，可否再回答于一个问题呢？你……为什么在这里？”

在符芍音的注视下，梅林轻声说着，“为什么───在符芍音的身体里面？”

那一瞬间，站在梅林面前的“符芍音”身子一绷，原来平板无起伏的小脸也有了别样的情绪；尽管很微小，但这自然逃不过梅林的眼睛。

“这个问题相信并不算很难才对……于知你不是那祠堂里拜的鬼魂，只是不知是何方神圣，怎会占了符芍音的身子？”

梅林依旧润声询问，言谈之间倒是没有咄咄逼人的样子；不过面对她这样的询问，“符芍音”一点也没有松懈，反而暗暗心惊，对方怎会知道这么多。

不管如何，“符芍音”只得按奈住那一点被看透的慌张，开口。

“没有恶意，芍音知道我占着她的身体。只要乏月祭结束，我就会走。”

“乏月祭结束……这和芍音作为主祭人有什么关系吗？”梅林稍微思索片刻，很快便理好思绪，而后慢条斯理地开口问道，“如果跟这个有关，于希望能知道得更清楚一些；乏月祭所祭祀的非一般常物，如若处理不好，谁也不知会出什么事。”

“还是，你知晓？”

当那双如纳万千星辰的双眸看过来，“符芍音”呼吸几乎一窒；不只是因为对方的敏锐，而是她又感受到了那种，浑身上下、直至灵魂深处都被看透的颤栗感觉。

这样的感觉“符芍音”也是久违的。即便是在胡十炎面前，她都不曾有过这样接近溺水一般慌乱焦急的时刻。

“不可说。”但即使必须忍受这样莫名升腾而上的恐惧，“符芍音”仍然咬紧牙根，不肯透露太多，“你只要知道，绝不能让符登阳主祀……谁都可以，就是他不可以！”

说着，红眸深处逐渐染上了名为严厉与冷肃的色彩，就象是想证明她话语的不可置疑。

“符登阳……”

梅林皱起了眉头，对于符登阳，她也不是没有起疑心，不过是没有机会好好地看一看对方───就如同现在这样，认认真真以她真实的样貌，好好地看一看符登阳。

“你说的话于会记着。但，于无法就这样放着你在芍音的身体里。”

梅林一面说着，视线再次移到“符芍音”身上，只是这次，对方却没有再感觉到那种被看透的可怕感觉，“符芍音是于的朋友，于信你没有恶意，却还是希望不论你要做什么，能带上于一起───包括主祀时刻。”

面对梅林他要求，符芍音皱起了眉思索。

片刻后，她轻轻叹息，方才道：“可。但不论你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都不可以妨碍祭祀进行───因为正如你所说，没人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这于明白。”

梅林点了点头，脸上的微笑这才真切了些；同时她往前跨了一步，朝对方伸出了手。

“那么便和于回去吧，虽然你可能只是来看看水中藤故地，但符家的人可都担心的不得了呢。”

“符芍音”似乎有些诧异对方竟会朝自己伸出手，但她的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动了；她握住了那只手。

两只细白的手交握，“符芍音”不由得瞇了瞇眼，只觉得好像过去的某个时刻，也有这么一双温暖的手，她曾如这般好好的攫握在手中───

只是最后，不知是谁先松开了手罢了。

柯维安在叫出对对方的称呼的瞬间就后悔了。

记得上次，他就是这样像个一样的拉住路过的艾克丝就叫了；没有想到过了几个礼拜他还是不长记性，看到那样熟悉的外表神态，还是直觉地叫出奶酪学姐这样一个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