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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当作家 我要当编剧
第 1037 章 最是人心不可留

作者:提笔安天命 字数:3722 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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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用是见微知著,方知人心散与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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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对中年夫妇,从东边村外的乡野庄稼地,往村子走来。

男人身形瘦小,背有些驼,头上包着一段灰色头巾,扛着锄头,还背着行囊,女人则挎着一个箩筐,箩筐内还有几颗新鲜的蔬菜瓜果。

两人边走,两张嘴唇也跟着不断张开合上,表情各异,但大体上是互相嫌弃的光景。

男人一脸晦气模样,隐约间还有三分随时都可能爆发的怒意在神色中打转,道:“也不知道朱鸣那个混小子,给咱家青娘灌了什么迷魂汤,怎么就叫青娘对他那么死心塌地了呢?你看看这几日,青娘茶不思饭不想,天天就鸣哥长鸣哥短的...这日子没法过了。”

女人有些嫌弃男人的话,就连眼神里也掩饰不住对男人的嫌弃,回怼回去道:“人家自己都说了,至多三旬时日就会走,在走之前一定会将欠下咱家闺女的人情还了,日后恐难再相见。那意思还不够明显?人家明显跟咱们不是一路人,你还想那么多干啥?”

“而且人家朱鸣人不错,在咱家这半旬时日,但凡有时间,家中家务再没让我们娘俩操心过,就单凭这一点,就比你这个老东西强。”

男人被戳中了痛处,一下子急了,指着女人气急败坏道:“我想的多?是我想的多还是那混小子做的多啊?”

“而且男子汉大丈夫,成天缩在家里,只想着家里那几样琐碎事,以后能干的成什么大事?没出息!”

妇人斜瞥了男人一眼,讥讽道:“你是不干活了,可是你有出息?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还拉着你的女人闺女跟着你一起受穷吃苦,我们还没说你窝囊废,你自己还有脸说别人?”

男人强忍着的那三分火气,这下算是被女人彻底给挑起来了,指着女人破口大骂,“干你娘的臭婆娘,你怎么跟你男人说话呢?反了你了!”

男人作势要打,但女人哀叹一声,瞧着男人的眼神里满是绝望,一副自哀不幸的模样,加快了脚步,独自向前走去。

男人扬起的手掌悬在半空,收也不是,落也不是,眼神里也多少有些愧疚。

男人自知理亏,而且以他这点本事,女儿要是真打算跟着那个朱鸣浪迹天涯去,那个朱鸣要是再真有几分心思和能耐,再将她娘一起带走了,他可劝不回来,到时候他老光棍一条,连哭都没地方哭去。

这些年他在家中都做过什么事,他自己心知肚明,好处有多少,一只手都数的过来,可要说败坏家庭的坏事,什么醺酒打人,好吃懒做之类的,数都数不清。

他用脚后跟都能想得到,自家闺女和她娘,没人给撑腰还好,女流之辈,胆子小,走出了村子也没人认识,最后只会落个凄惨下场,哪也去不了。

关键在于那个朱鸣,那个朱鸣一瞧就是个有主意的,而且人家也读过书,个中道理说得头头是道,最重要的是,朱鸣有一次曾同娘俩个说起过他所来的那方天地的规矩,其中有一条便是男女平等。

他记得很清楚,当时母女两个,眼中有光。

所以男人害怕啊,他最大的依凭也就是村中祖祖辈辈都流传遵守的那些老规矩,可是论掰扯规矩道理,朱鸣绝对是要人伸出大拇指的,哪里是他这么个大老粗能说得过的?

朱鸣来村子的第一天,自报家门时所用的身份,就是他娘的读书人。

真是气死个人了。

简而言之,那朱鸣要是想给自家闺女青娘做主,他还真没有反驳的余地,就只剩下一个做爹的身份可以强行压一压,可是事都没做到那份上去,说了也不顶用啊!

这时候男人反而想起村里的年轻汉子,魏铮汉的好了。

之前魏铮汉差点一拳将自家闺女给打杀了,叫男人好一阵害怕怨恨。

害怕自家可以叫他翻身有钱的宝贝闺女,真就这么死了,怨恨也自然是因为魏铮汉那个家伙,一点也不懂得审时度势,下手没轻没重的。

眼看着他对魏铮汉的好感降低为零,现在因为有这个朱鸣,他反而又记起魏铮汉的好了,至于魏铮汉曾经差点失手打死自家闺女一事,事情都过去了,他不想多深究了。

眼看着妇人再不愿听他多言,男人赶忙追上前去,软了语气,劝道:“我不是要对那朱鸣怎么样,主要是那混小子可给咱家闺女魂都给勾去了,先前那朱鸣刚来村子的时候,都发生了啥你也都亲眼看见了,要不是因为那个朱鸣,咱家闺女能差点挨了魏铮汉那一拳吗?”

女人被男人说得烦了,恼羞成怒道:“那一拳,那一拳,你就抱着那一拳不放了,最后是谁救了你闺女,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男人眼见此路行不通,便换了一种说辞,嚷嚷道:“行,那到时候朱鸣那小子要走,咱家闺女要是觉得那招百试不爽,再以死相逼,就铁了心的要同他走,你咋办?”

男人边说边小心瞧着妇人的神色变化,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赶忙提醒道:“你不要跟我说,到时候就放闺女走了,那绝对不可能!青家咱们这一支,现在青娘可是独苗,我还指望着她嫁人之后,能生个能姓青的娃呢,你要是放任她走了,那青家咱们这一支就等于是绝后了,绝后了知道吗?”

“退一万步说,你也瞧见朱鸣那个小子的模样了,配不配得上咱家闺女先放在一边,那小子明显就是在利用咱家闺女,来帮他寻...寻什么东西来着?反正那小子别看说的好听,实际上真对咱家闺女可不咋地,你们这些婆娘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别人说个啥都那么容易相信,根本分不清人家是真心好意,还是假意假情,人不可貌相,你不知道啊?”

女人一脸讥讽,那模样像极了是在说,这话还是说给你自己听的吧?

男人神色尴尬,但很快就扳起脸来,试图将这场循循善诱的谈话的主动权,重新握在自己手里,“到时候你真放他俩一起走了,那你能确定咱闺女是享福气去了?我看未必,那个朱鸣那眼神,眼睛里的执念都快凝成真的了,摆明了是身负血海深仇的,得罪的仇家到底是什么模样,咱们不知道,但是就他那小子那样,寻个什么破东西还得叫咱们闺女帮他,是个能独当一面的?到时候只怕一出去就要被人追的如同丧家之犬,连个能安身立命的小窝都没有。”

“你别跟我说你们娘俩吃苦了,可再不济,你们没遇见过什么生死之险不是?还不知足?”

“扯远了,再说回来,这还是我说得那朱鸣多少有些本事,即便打不过还能跑,可要是跑都跑不掉呢?你叫咱闺女刚出了家门就给人家陪葬啊?白发人送黑发人,你就这么忍心?”

妇人到底是心软且善,而且也的确如那男人所说,见过的世面人心也的确少,很多事情,男人能想得到,妇人就觉得远在天边了。

所以这会这些话男人一说出来,妇人就被吓到了,哆哆嗦嗦地小心问道:“不能吧?人家自己都说了,是个读书人,读书人成天都跟书本学生打交道,不至于有你说得那么凶险吧?”

男人眼见自己的说法奏效了,心里一喜,但表面上不动声色,反而眼见妇人示弱露怯,当机立断更进一步,趁热打铁地将这婆娘的单纯思想给掰正过来,“说你没见识没出息,你还不愿意听,那读书人,读书人有一个好东西吗?读书人的花花肠子,最他娘的多了,你想想,那个朱鸣一进咱们村子,就说自己是什么,读书人!可结果呢?他娘的你见过哪个读书人能挨得住魏铮汉那瓜娃子一拳的?”

妇人仔细回想,好像的确是这么个道理。

村中但凡所见的读书人,几乎个个都是体质孱弱,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别说是魏铮汉一拳了,便是自家汉子的一拳,恐怕都受不住。

而那朱鸣,硬生生地挨了魏铮汉一拳,竟然连声疼都没喊过。

男人说得情绪激昂,几乎将自己肚子里积攒了一辈子的见识说辞,都给掏出来了,但是到了现在,火候还差一点,自家婆娘还是有些不愿放下心中所想。

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人们从来都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和自己亲眼看见的,自己再说得天花乱坠,终究还只是推测,她很难相信也是正常。

但他可不能就此罢休,俗话说得好,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他今天要是不一鼓作气将这些话全都挑明了,说得明明白白,等到明日这傻婆娘反应过来,有了防备,他再想说,没机会了。

于是这会只得绞尽脑汁,再挤出一些东西,说与妇人听,“说得再不好听些,说不定哪天便被那混小子半路给卖了,到时候你连哭都没地方哭去!”

妇人终于被男人给说透了,知晓了事情的严重性,脸色惨白,显然是给吓坏了,急得自己直跺脚,“那可怎么办啊。”

汉子心里一喜,暗道一声成了。

但他表面上仍是要做戏做全套,叹息一声,道:“能怎么办?趁着现在还有时间和机会,咱们再回去好好劝劝青娘,她也是个懂事的娃,不会不听劝的。”

“实在不行,回头我再单独找那个朱鸣谈一谈,叫他主动一点,哪怕最后搞上一出不辞而别呢,咱们青家也不图他啥,吃点亏就吃点亏,能留下闺女,就行了。”

妇人连连点头,满面愁容。

男人犹觉得此事只说个大概还是不妥当,还想同妇人多合计合计个中细节,免得真到了要摊牌的时候,被朱鸣那个混小子以搅和,自家婆娘又是个脑子不会转弯的,再自乱阵脚,被人家牵着鼻子走,那不是功亏一篑了?

可话都还没说出口。

远处突然跑过来一个年纪同妇人差不多的村中妇人,正是当初在村东头同顾人红讲述村中姑娘消息的其中之一。

妇人跑到两人身边,眼神急切,气息不匀,断断续续道:“老青,桂芬,有件天大的喜事要跟你们说,咱们村里来了个说媒提亲的人,姓尹的...”

这妇人事无巨细,将顾人红同尹大阳来到钟灵村,要说媒提亲一事重头到尾都仔仔细细地讲了一遍。

期间自然没漏过那尹大阳的身份,不过倒是主动省略了魏铮汉前去搅局的那一段。

姓青的男人和那位叫做桂芬的女人闻言脸上露出掩饰不住的喜悦之色。

尤其是男人,已经在心里边默默感谢祖宗庇佑了。

真是瞌睡都要送枕头,想啥来啥啊。

那妇人说道:“那姓尹的公子哥,这会已经带着那个说媒人去你家了,我们眼看这也没个见证,这不赶紧跑来找你们了。”

最后妇人压低嗓音,悄悄道:“那姓尹的公子之前可说了,就只看青娘一个,不考虑别人了,你们可得好好把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