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雾散去复又来，云雾之上隐明阳。

......

鸡狗相争，小院遭殃。

蛮鸡和申屠一路捉对厮杀，从鸡笼打到菜园，再从菜园上了房顶，所过之处，鸡笼被撞破，菜园中有相当一大部分的菜叶被踩成了泥饼，还差点将东西两间厢房给踩踏出两个难以修补的窟窿来，至于房顶上的瓦片，早就碎裂了一地。

好在蛮鸡最后悬崖勒马，及时落了下来，这才没让这一根筋的老黄狗在房顶使劲折腾，不然今日他们两个，恐怕能将整座小院子，全拆了。

不过老黄狗的道行到底是没有蛮鸡高深，这会他身上的伤势已经开始慢慢加重，伤口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深，渐渐有些心有余而力不从心的感觉。

不过在他拼尽全力，不顾生死的搏杀之下，蛮鸡也没好过到哪去，这会也是伤痕累累，鸡毛落了一地的惨境。

而那三只黄毛老母鸡，和其身后的一群小鸡仔，见到如此一幕，竟是如见寻常般，瞧得是津津有味，眼中惊慌，丝毫没有。

反倒是十一，他觉得自己活见鬼了。

刚刚那只蛮鸡和老黄狗之间的对话，那只老黄狗最后在气急败坏之下，口无遮拦所道破的天机，让他觉得惊讶之余，还有一种涌上心头的惊惧之感。

原因很简单，只是因为一个名字而已。

善男。

陈善男。

这个名字，他如今再熟悉不过了。

当初十一在上一层天地间，或者说是上一座小天地，以神人观水帘的方式，曾瞧见过真人。

大不过是那时候的善男尚且年幼，连修行都还未真正踏足，未成气候，所以尚且还瞧不出什么端倪来，甚至那时候十一都没将陈善男这三个字，如何地放在心上。

除此之外，无论是小胖子屠蛮荒，还是高大少年李鸣城，亦或是那长相颇为壮实的瞿胜男，包括那最是瘦小，也最是像十一自己的霍擎天，印象都极深。

那时候善男看似是一切之由，而真正的行事之人，却是三圣人，獩貊以及那最后出场的妖族幕后之主金袍老人三个。

人族与妖族之间，绵延足有数百年乃至千年之久的族群生存之战，第一战和此间战争的起始原由，全都让他瞧了个真真切切。

诸如三圣人哪怕付出一城之命，也要护足人族百年昌盛之希望，尤其是还在顶着只有他一人可知真相的巨大误会，很有可能在后世子孙探查钻研这段历史时，都会将他当做一位拙劣圣人，视他为人族耻辱也甘愿如此的极高心境修养；再如百花仙子终究还是选择大义凛然，同三圣人慷慨赴死，同时也同他共同承担这份耻辱骂名；如蛮荒四大妖王之间的勾心斗角与最后混沌为了他大妖族，也选择从容赴死，而未像梼杌那般在危难之际，因为太过于胆小怕事而临阵脱逃；到后面那些守城士卒，尤其是在三圣人弟子，那座镇妖仙道院的院长樊晟带队之下，所有世代看守着镇万妖城的家族子弟，一一悍然赴死在城头等事。

皆让十一有所动容。

这就好似是一人观尽大仁忠义和人心鬼蜮，最后免不了有无限怅然来感叹人心不古。

最后再将视线立回善男身上时，十一难免会将善男视作是一桩大买卖之余的小添头。

如何能重视的起来？

反倒是对于三圣人和金袍老人之间的那桩，堵上人妖两族未来命运的大买卖，十一瞧得是心潮澎湃，中间有好几次，都觉得只恨自己身不在当时，未成下棋人。

不然那般气势恢宏的谋划，莫说让他经手，只叫他参与其中，也定然觉得是与有荣焉。

以至于在观尽之后，从那神人观水帘的神通退出，回过神后，仍是丢神恍惚，就连甘郄那直目睁看，都无所反应。

并非是他故意如此，实在是回味无穷。

这叫十一也难免生出了一股旷古绝今的豪情壮志，觉得自己也要成就一番如此绵延数度春秋的霸道成业，才算不枉人间走一遭。

所以那时候十一觉得，似乎他们两个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才是这场神人观水帘神通内的主角所在。

尤其是三圣人。

獩貊和金袍老人，无论从哪方面开始讲其起，最终始终是要比三圣人差了那么点意思。

比如獩貊费劲心机，想要同三圣人达成合谋之势，吞并镇万妖城，将镇万妖城同那座小蛮荒，一起合并收入囊中，之后再另起炉灶，挂旗将其封为第六座天下。

然后想要依靠着小蛮荒中所发现的问道阁入口，自己做那问道阁的出入管家，收取人头费，闷声发大财。

结果被三圣人一句轻飘飘的，“你资质不够”给直接出卖给了他老子。

后来墨真又同三圣人商议另外一桩谋划。

本意是想为三圣人的谋划中，暗中安插上一手如同对弈之中的“无理手”，以作为暗子来存在，可在必要之时，给三圣人的谋划，上演一出反间计。

若真是如此成功了，那三圣人的谋划满盘皆输不谈，只怕整个人族之希望未来，一样会走如今大妖族的老路。

结果还未等三圣人上钩，三圣人就已经以“他选定了一位惊世骇俗的传人”为由，先是识破，后是拒绝，一番作为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从未有过引人深思质疑之处。

就好似事情本该如此，不该，也不能有人提出任何一种质疑和分支岔路。

而且自始至终，三圣人都从未将之点破，就如同雾里看花般，叫人有种朦朦胧胧之感，看不真切。

但这之中，又有一个不算大，可也绝不算小的变数存在。

百花仙子。

任谁都没想到，百花仙子的性情，会如此难以琢磨，明明是以除之人族之恶，绝不姑息，便是镇万妖城中仅仅只是下意识的趋利避害的人族修士，即便是数以千计，都可以毫不留情，皆可杀之。

可偏偏在面对人族传承数百载，乃至千载万载的希望所在时，却又左右为难般地迟疑了下来。

既做不到大义凛然，也做不到杀伐果断，反而开始了抱有恻隐之心，叫三圣人觉得难以理解之余，也不免觉得有些，情急难言。

三圣人可不会傻到当着那墨真的面来说这件事，所以只能以旁敲侧击的方式，来让百花仙子醒悟。

所以在那之后，三圣人其实一直都在小心劝说百花仙子，去做那陈善男日后成长的护道人。

只可惜三圣人劝说半晌，最终百花仙子仍是没答应，反而将三圣人一片心血全都任性至极地付之东流，最终同三圣人双双殉情。

可能这件事，是三圣人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

算得上是他百般算无遗策的谋划中，唯一算漏了的一件。

不过当时十一并不做此想。

十一在看到最终结局时，还有过一种比较大胆的猜测，便是三圣人只是以假死之态，骗过了墨真和獩貊。

他日三圣人一定会以要么转世重生，要么成就散仙灵体等方式，重新归于世间，以他自身为媒，再次将他那滔天谋划，继续进行下去。

毕竟让十一相信一通如此相信于外人的谋划，委实也是太过天方夜谭了些。

无论怎么想，将那陈善男当做三圣人故意推出来的一个幌子，而他自己，置之死地而后生，似乎才更加贴切和叫人更容易相信一些。

不然面对这般诸多变数的谋划，三圣人当真就能够肯定，几千，乃至几千万年之后，就一定会依照他的想法去进行？

可能这也是十一身为无数人族修士之中的一员，所下意识下的主观臆想。

毕竟那场勾心斗角中，仍旧还有着不少能印证十一想法的地方，只不过很多时候因为史实有许多不可也不敢讲之处，加之这场神人观水帘，并非是他独自闯入的某段光阴长河中，逆流而上，而是有人有意为之，故意掬起一捧光阴流水摆在他面前，要他看尽记住。

这本身就带着极其浓郁的主观臆想。

所以三圣人才又显得神秘了些，以至于放在如今来看，他还没后世那五个长大后的孩童来的声名远播。

而那位几乎同他一样，修武炼气一个都不行的陈善男，只不过是三圣人这“破后而立”的计谋之下，所故意推出来的一个幌子。

看似不可信。

可有的时偏偏就需要这种不可信的逆向思维，反而能够骗过那些老谋深算的精明家伙。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或者说百密一疏。

皆可以，都说得通。

所以那时候在他的想法里，陈善男其实就只是陈善男，成不了剑仙陈善男，也成不了圣人陈善男。

可惜在最终三圣人身死道消后，那柄已然毁去剑灵，破损不堪的飞剑“尘晖”，在带起陈善男一瞬远遁而去后，便也彻底打散了十一的猜测。

三圣人的的确确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而从他所看见的史书中记载来看，也的确如十一最初所猜测的那般，陈善男似乎最终止步于半圣之境，便再无寸进，最终还被大妖族给抓到机会，联合镇压，将其围杀至死。

一切似乎都以着三圣人这场旷世豪赌为失败而告终。

这是十一在进入这方天地前，最为唏嘘不已之处。

或是对于人族，或是对于三圣人，当然还有那位陈善男。

似乎种种看似不可能发生的“万一”之属，偏偏就如同定数一般，所有的都发生了。

比如三圣人的旷世豪赌，以一种定数的方式而告终。

再比如妖族统御人世间不及千载，便被以繁衍生息“极速”而著称的人族，给一朝反扑回了那座洪荒天下。

这就很奇怪。

大妖族竟是并未打破轮回魔咒，真正从人族修士手中强到这方人世间的使用权，

反倒是三圣人所预料中的几千，乃至几万载，并未发生，这可不就显得三圣人，是有些杞人忧天了？

善男作为后起之秀，人族之首，前者倒是已经发生，甚至是已被证实。

毕竟既然连史书中都有记载，就已经足以证明善男的过人之处。

至少他对于整个人族的贡献，已经足够大。

但是后者，却只能说是半路夭折而告终。

当初在三圣人的预计中，善男至少会成为整个人族的领军人物，不仅将大妖族一举赶出人世间，甚至还可以将大妖族所世代依存的蛮荒天下，再夺取半边。

然而事实上是，这些随着陈善男被大妖族围杀之后，便皆化为了泡影遗愿。

说白了。

无非是那位陈善男，自始至终，都不过是有些名气的小人物而已。

毕竟，不入圣境，终究是蝼蚁之属。

十一在从那“神人观水帘”之中出来后，一开始觉得一切都如拨云见日般，全都一瞬清明。

这也应对了他之前的猜测。

换句话说甘郄一直在同他所说的两位想要夺取他身躯的天地大能。

另外一位尚不好说。

但其中一位原本在十一的猜测之下，应该就是那位三圣人了。

这也是为何他一直对于三圣人有所猜测的原由之一。

但是现在来看，或者说以这红冠公鸡和那头老黄狗之间的说辞和对他的反应来看。

似乎，不是那么回事？